大庆国元年八年,相国府,雨无歇正端坐于梳妆台前,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辰,她势必要好好装扮一番,朱唇轻点,黛眉入鬓,眸亮如星,任何装饰都显得有些许多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已长大成人,不禁感慨这十八年来的颠沛流离,小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只是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八年前的一天,那一天本平平无常,与之前之后更多的经历比起来甚至不值一提,但就是那天之后,她的人生似乎就开始了一场巨大的赌注。
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是大庆国太子秦嘉庆登基的日子。
秦嘉庆是一位恪守礼仪之人,他亲自祭祀天地宗社,表示自己是被天命选中的正统皇帝,彼时昭告大赦天下,钟鼓鸣奏雅乐,举国欢庆,那一年,他十六岁。
身穿特制锦绣华服,群龙密纹,彰显身份,端坐于大殿之上,接受百官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刻,秦嘉庆在最高处,看着脚下众人匍匐跪拜,略显老成的眼底尽是忧伤,他只是想到了今天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自己,若有机会,他将会用尽代价去换取曾经自己口中想要的未来。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落雨村中,三个忙碌的身影穿着稍显破旧但整洁,正在小院里种菜,恍然间听到这让人难以忽略的乐章声,十岁的雨无歇问春如姑姑:“姑姑,这是什么声音这么好听?”
雨无君抢先回答她说:“这是新皇登基的鸣奏,是你的秦嘉庆哥哥登基了。”
“登基?是嘉庆哥哥当皇上了吗?那我们可以去宫里找他吗?”
“不可以。”同样十六岁的雨无君一脸严肃,面露冷色。
这两年来,虽从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是雨无君即使在这荒野小村庄,也能像一个大人一样,和春如姑姑一起,照顾年幼的妹妹,照顾自己,砍柴挑水洗衣做饭都不在话下,同春如姑姑一起分担生活的压力,所以雨无歇被养得很好,即使不再千娇百贵,不再拥有万千宠爱,也仍然是雨无君哥哥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说完后雨无君只是低头挖着土坑,往里面一颗一颗地埋着种子,一脸坚定,虽然看起来也面无表情,可是他紧紧抿着的双唇还是出卖了自己内心的汹涌澎湃。
雨无君知道每当新皇登基总会大赦天下,所以现在,他也知道他们三人不需要再过这样落魄的生活,他有些如释重负,他也即将开始计划他的复仇大业。
等到礼乐声音逐渐消失,他们三人的种菜工作也即将完成,春如姑姑进屋去准备午餐,这时候夏进从门口走了进来,向雨无君点头致意:“殿下,今日秦嘉庆登基,宣告大赦天下,我们的机会来了。”
收回思绪,雨无歇的侍女心宜刚好走了进来,看到小姐一脸落寞,忙上前关切询问:“小姐,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雨无歇笑笑,“就是这衣服穿着有点紧了,看起来怎么样?”雨无歇站起身,一对金色的精致耳坠垂于耳上,她身穿一件暗红色的薄纱裙,神秘又优雅,她鲜少穿这样鲜艳的衣裙,平日大都素爱白色和浅紫色,只是哥哥说十八岁生辰是大日子,势必要穿得鲜艳一些,代表着今后的路都要走得鲜活热情,轰轰烈烈。
“可以了小姐,太漂亮了,在奴婢眼里,您就是这京城中第一美人,今天您是主角,大人们都在前厅候着您呢,我们还是快出去吧。”
“我哥哥也已经回来了吗?”
“回来了,还来了好多位公子呢。”
“那我们快走。”雨无歇说完就拉着心宜往前厅走,因为她不想被觉得自己在摆大小姐架子。
如今年仅二十四岁的雨无君官拜大庆国右相,年轻有为到前无古人,所以这座相府的门槛,常常不缺达官显贵或是文武百官前来踏足,雨无歇也被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几年下来,她熟谙待客之道,自认为可以轻松在任何场面上应付得游刃有余。
所以像今天这样的生辰宴,她只觉得是小意思。
只是在从房内出来走到前院的那一刻,她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只见这偌大的相府内站满了人,从厅内排到大门口,足足有上百余人,只是,这么多人仍然井然有序,也没有人窃窃私语,雨无歇并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也被这眼前的场景惊到说不出话来。
“心宜,怎么回事!”雨无歇拍了拍身旁的心宜,“你不是说只有几位公子吗?这是什么情况?”
心宜此刻也不知所措:“奴婢也不知道,刚刚明明没有这么多人啊!”
这是在上朝吗?雨无歇心想,就算自己哥哥是右相,也不至于像拜见皇上一样吧!现在让她这个主角进退两难,不过为了问个究竟,她也只能从人群的夹缝中走出一条路来,心宜紧紧跟在小姐身边,走到前厅的正门口,正欲进去,雨无歇却看到了大厅的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哥哥雨无君也坐在那人的身旁,正相谈甚欢,身边的确还有几位年轻公子站在一旁,看起来大家的确都是在等着自己。
雨无歇脚步不停,轻提着稍稍有些拖地的裙摆,走得越近她就看得越清楚,只是这个人让她大脑瞬间宕机,她已经忘记了所有的礼数和仪态,只是自顾自的朝前走着,终于在进门之后,雨无君看到了一脸呆滞的雨无歇:“妹妹,还不快拜见皇上!”
雨无歇早已看出了这个人是谁,怎能又怎会不认识呢?只是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了,随着长大她明白了一切,当年发生的事,自己和哥哥的遭遇和变故,这些年来受过的苦,历过的难,全都历历在目,只是她全部都埋藏在心底。
看到秦嘉庆的这一秒,她思绪万千,站定后直挺着腰杆正欲下跪行礼,只是下一秒,秦嘉庆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作搀扶之态,轻声说道“不必多礼。”
雨无歇与秦嘉庆对视,从他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的声音似水般柔和,他还像小时候一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只是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再也回不去了,雨无歇想。
“多谢皇上!”雨无歇还是微微行一躬身礼,抬头再次对上了秦嘉庆的视线,这一次,他满眼悲伤,满眼遗憾,多年后雨无歇才明白,那个眼神中更多的,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