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私捐的所谓两万贯脂粉钱,连造一只佛掌都不够,却还反复强调,不许劳民伤财…呵。”
欧阳戎摇摇头:
“还有那座大周颂德中枢,令天下各州为其募捐的所谓‘颂德铜’,最后不还是要平摊到百姓头上,这与多加一笔苛税何异?
“而从地方官府到朝廷中央,这笔铜银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双手,有多少损耗,最后熔铸成这座的颂德中枢,上面不是流满了‘民脂民膏’是什么?。
“我虽微薄,一介长史,独善其身,可以,但绝不一言不发。”
他语气平静,绕开谢令姜,带着奏折,朝院外大步走去。
谢令姜为之动容,回首凝视他背影问:
“可是前夜在书房,大师兄不是还劝离伯父,上书表态支持吗?为何今日大师兄为何…”
欧阳戎没回头:
“因为浔阳王府乃砧板鱼肉,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劝谏主公上书支持,乃是我作为王府谋士的责任。
“而走出王府,披上这身官服,我便是一州长史,此乃不辞之责。”
谢令姜眼睛定定看着大师兄离去的背影,
没再阻拦…
上午,欧阳戎向驻守江州的监察御史,递交了亲笔奏折。
大步走出了这座公署。
只是在他走后不久,公署内的院子里,出现了一道宫装妇人的身影。
妇人一袭绯红宫装,妆靥点唇,表情冷漠。
若是欧阳戎在此,定会一眼认出,此妇人正是当初在龙城鹿鸣街见过一面的彩裳女官妙真。
妙真端手伫立,身后有两位青衣宫女,一女手捧书册,一女轻捧朱笔,皆亦步亦趋。
宫装妇人先是转头看了眼某人离去的方向。
然后她径自走进了御史公署,瞧了瞧他呈上的那一封奏折。
微抬下巴。
身后宫女走去,取来奏折,妙真垂目迅速扫了一遍,点点头,转身离去。
宫女走去,归还奏折,一齐离开。
公署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御史,在妙真进来后,全程都目不斜视的处理公务。
似是瞎子般,任由她取走并观摩奏折。
双方有些熟练。
妙真走出公署,朝一旁招手,两位宫女递上册子与朱笔。
这位远道而来的六品彩裳女官,动作悄无声息。
她手捧这部册子,捏着朱笔,在册上面认真书写着什么…
少顷,记毕,
转身离开。
妙真返回了修水坊。
她是随昨日的圣旨队伍一起前来的,只不过护送圣旨的使者入城后,妙真便带着下人,悄然消失。
她另有任务。
妙真带着宫女,来到了浔阳王府斜对面的一座普通宅子内。
宅子内,正有目不斜视的森严士兵把守,三步一岗。
也不知藏有多少调来的折冲府将士。
妙真缓步登上了一处视野颇好的阁楼,继续默默等待。
刚刚那本新记下欧阳良翰小动作的册子上,前面的几页,其实还记有浔阳王离闲的举止。
一想起那道畏畏缩缩的中年富家翁般的身影,窗旁的妙真面无表情。
某刻,扯了扯唇角。
昨日黄衣使者携圣旨到来,离闲接旨时感恩戴德的举止细节,全部被妙真身后的那只朱笔,事无巨细的记下。
不添油加醋,但也不漏过一处可疑。
这是她的责任。
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的建造,在大周朝野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是天下十道,大部分州县的长官,纷纷上书。
有歌功颂德拍马屁的,有陈明利弊劝谏的,也有言辞犀利痛斥的。
前两者自然占大多数,
至于第三者,也不算太少。
而若是,与这些占少数的暴躁同僚们相比,某位弱冠长史的奏折言辞,算是比较温和冷静的了。
不管如何,这些雪花般的奏折涌往洛阳紫微宫的凤阁后,沉寂了几日,开始出现回响。
第三日,每月一次的大朝会上。
梁王卫思行出列,带领四夷酋长,向卫氏女帝请愿,上刻百官和万邦首领之名,并请女帝亲自题写匾额“大周万国颂德天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