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县令低头拍拍袖子,有些冷声:
“天潢贵胄的出身,已经胜过这世间的大多数人了,大郎只想享受它的好处,畏缩它的风险与责任吗?
“那我刚刚与你讲的,身份与责任的道理,岂不是白说了?
“下不为例,大郎若还是这般胡思乱想,犹犹豫豫,以后就别来找我了,友尽于此吧。”
“良翰息怒。”离扶苏赶忙摆手,抓住好友袖子,努力挽回道:“我的错,再也不敢了!”
欧阳戎瞅了眼他。
离扶苏讪笑,片刻后,他轻“咦”一声,隐隐反应过来什么:
“良翰的意思…其实是愿意协助我家的?”
欧阳戎不答,收拾起食盒,站起身来。
“饱了,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长身而立,一手扶腰刀,一手拎起食盒,朝高台下方走去,毫不拖泥带水。
离扶苏赶忙跟上。
二人在高台下的树荫处,汇合了谢令姜与燕六郎。
四人相顾无言,一起离开。
“良翰要去哪?”
欧阳戎行走在最前方,未语。
谢令姜亦步亦趋跟着。
离扶苏与燕六郎对视一眼,老实跟随。
欧阳戎带着他们一路横穿古越剑铺,行至小孤山的山脚,拾阶登山。
离扶苏发现,欧阳戎的目的地,好像是山顶。
众人一路上山,默默经过了荒草丛生的甲字剑炉房废墟,也穿过了已被抄家铲净的柳家祖宅。
最后来到小孤山的山顶。
离扶苏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座崭新的祀堂。
眼下白天,正有工匠、劳夫搬物进出,似乎还未彻底建成。
身旁的谢令姜与燕六郎见之,面色平静,似是毫不意外。
离扶苏脸上露出好奇之色,他记得此地从前好像是一座龙王庙,龙城百姓迷信的祭祀场所。
“这是百姓们给良翰立的生祠?”他好奇猜测。
欧阳戎不答。
很快,离扶苏发现他猜错了。
这座生祠,不祭鬼神,也不祭什么清官老爷。
它是用来祭奠,所有如柳阿山一般、为了龙城治水除害而牺牲的龙城壮士们。
生祠门口,有两幅似是良翰笔迹的对联横幅,离扶苏转头凝视,嘴中默念了会儿,最终也未读出声。
离扶苏在大堂中央的墙壁上,看见那位阿山兄弟的名字。
众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生祠大堂内回荡。
气氛有些肃穆。
离扶苏跟随前方年轻县令的背影,一起视察了一圈生祠,他全程保持沉默。
生祠还未完全建成,有工匠汉子光着膀子劳作,满背大汗。
离扶苏看见,前方全程没有说话的良翰停下了脚步,放下食盒,他将未喝过的冰镇米酒,与半瓢西瓜分给了工匠们。
不多时,欧阳戎、离大郎一行人离开了山顶的生祠。
下山的路上。
离大郎说:“听说朝廷一向严令禁止民间立祀,良翰这边不要紧吧,应该有过上报?”
欧阳戎随口道:
“第一次上报了江州那边,解释过了,不是鬼神淫祀,只是纪念治水志士,刺史府直接发文反对。
“那位王大人说,此事有违朝纲与宰相条令,我是仗着治水功绩,骄纵逼赏,他坚决抗议,还说若敢私建,就上书参我。”
“怎会这么严重,那良翰何办?”
欧阳戎轻声道:“他抗议他的呗,既然他说我仗势逼赏,那我就逼给他看。我已递折,上书政事堂,嗯,这就不算私建了。”
“额,这样直接越过上官,会不会不太好?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