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安眼神凌厉,看了一眼台下围观的惊慌工匠们,箭步冲至年轻县令身后。
柳子安抓住他的头发,手持森冷白刃,冷笑道:
“你以为他们来得及救你?你以为我们是话多放跑人的蠢货?”
柳子安转头,迅速吩咐:
“柳福,让弟兄们再顶一会儿。”
“三弟,去把大哥的牌位捧来,让大哥亲眼瞧瞧,仇人枭首!”
柳子安抓住笑的前仰后合的欧阳良翰发冠,毫不耽搁的拽至高台边,暴露在台下众多工匠们面前。
斩首准备就绪。
在越来越近的连串爆炸声背景下。
柳子安眼睛闪了闪,右手伸入袖中,掏出一枚青铜假面。
可手才伸至一半。
却有人比他更快——指掏面具这事。
柳子安猛地瞪圆眼睛,眼里倒映出面前…“欧阳良翰”闭目仰头,嘴角噙笑着,从脸上摘下一副面具的沉默画面。
“你…你…你怎么也有…”
柳子安满眼的匪夷所思与不可置信之色。
柳阿山将摘下的青铜假面放置脚边。
他浑身镣铐跪地,这一张“越”字黥面的木讷脸庞从未如此开怀大笑过,朝高台下的剑铺工匠、昔日同僚们笑道:
“是真县令来救俺们了,诸位勿跟柳家一条路走到黑。
“世人都说,穷乡僻囊出刁民,俺们吴越龙城,确实以有恶霸柳家为耻,但也绝非净是宵小懦弱之辈,俺不同意…”
柳阿山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柳子安已经发了疯一样冲上前,将柳阿山拳打脚踢,
“操汝嬢!柳阿山,你他嬢的有病啊!
柳子安难忍怒火,发泄似的痛殴:
“他欧阳良翰就一外人,又是跳水救他,又是当走狗效忠肝脑涂地,现在还他嬢的替他砍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难道他是你家祖坟跳出的祖宗不成?!”
柳阿山艰难爬起,鼻青脸肿,依旧昂起高傲的头颅,仰起肿脸,斜睨柳子安与柳子麟。
“祖宗吗?那老爷也没有你们这两个无孝无德的柳氏子孙,净给老祖宗蒙羞。”
红肿青紫的两眼只能勉力睁开一小条缝,然而在此刻众人眼里,却恰恰显得眼神格外蔑视,又吐出八字:
“私者一时,公者千古。”
柳子安与柳子麟闻之,更加赤红双眼。
“你找死!”
高台上有雪白刀光亮起。
在暴雨般泄愤的拳打脚踢、还有距离脖子越来越近的锋利刀片之下。
木讷汉子虽腿断跪地,却依旧挺直腰板,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龙…龙城并不止你们一…一户姓柳。
“老爷,俺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柳阿山身子摇摇欲坠,昂起青紫肿红的脸庞,努力看清前方这座被蝴蝶溪养育却又深受灾害的江南小城,沙哑呢喃: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有人晏笑喃喃。
有人红眼怒骂。
也有人麻木旁观。
某一瞬。
高台上下陡然陷入一片寂静。
一道来自喉动脉的滚烫鲜血飙洒在斩龙台坚硬的古旧石砖上。
像是黎明时,东方天际的黑暗地平线下喷射溅出的灿美朝霞。
台下的工匠人群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柳子安颤抖的手掌尝试了两次,才把红刀片插进刀鞘归位。
全场注视下,柳子安阴沉脸庞铁青,走上前,他用玄铁锻造的刀鞘,将地上那一枚曾属于玉卮女仙的颇为眼熟的青铜假面,锤了个稀巴烂。
旋即,这位柳氏家主布满血丝的眼睛迅速扫了一眼天色。
他带着一言不发的柳子麟与柳福,仓皇离开斩龙台。
古朴高台下,有一众工匠呆然缄默。
前方台上,只剩下一道面朝向台下工匠人群、身子却朝向溪水与县城的汉子纹丝不动的背影。
欧阳戎突然狂吐一大口鲜血。
他喷出的血雾溅满了燕六郎回首关心的脸庞。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燕六郎触不及防,手掌抹了把血脸:“明府,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