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阿山舔了舔沾泥嘴唇,递上来仅剩的一袋清水。
欧阳戎接过羊皮水囊,打开,假抿一口,仅沾嘴唇,然后丢还给木讷汉子,沙哑吩咐:
“给弟兄们喝。”
说完,也不得摇晃水囊面露疑惑的柳阿山询问,欧阳戎把柴刀插进地里,转身走到后面不远处的山坡上。
他弯下腰,两手撑膝,大口喘气。
短暂休息之余,带血丝的眼珠扫视四周。
淋头的雨水汇聚成流,从欧阳戎的两鬓与下巴处,滴落到脚下泥地。
欧阳戎已经至少连续工作一天一夜没闭上眼睛。
除了那天夜刚坐船来上游狄公闸时,在船舱里小眯了一下外。
四周万物,大雨磅礴,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忙碌的昏天黑地的。
欧阳戎回头,朝一众汉子张嘴大喊,沙哑嗓音勉强盖过雨声:
“砍的差不多了,先送一批竹杆回闸上修整!”
欧阳戎捡起在脚下泥洼里如船摇晃的斗笠,盖压头顶,转身带着柳阿山等汉子,抱着满怀的竹竿,返回山下不远处的狄公闸。
路上,欧阳戎转头张望龙背山对面那座烟雾朦胧的彩凤山。
那边,眼下也有他安排的一众民勇青壮奋力劳作。
不过却不是和他们龙背山这边这样砍竹子。
彩凤山没有龙背山这样的大片竹林,但是沙土石头极多。
那边的汉子们,正在用沙土石块,填满沙袋,和他们一样,陆续运回两山之间的水闸大坝上。
前夜,欧阳戎刚抵达狄公闸,就发现留守水闸的官吏们毫无作为。
或者说,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做。
甚至病急乱投医。
他们之中,有人竟然听信了留守水闸的古越剑铺老工匠的迷信话,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了一拨龙王庙的庙祝祭司。
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挤在狄公闸旁的高台上,面朝水浪汹涌的云梦泽,举行祭祀仪式,投喂猪羊等牲口,企图平息所谓水底龙王的怒火。
气得一身官服的欧阳戎当场就冲上前去,把那些装神弄鬼的庙祝祭司们挨个踹倒在地哀嚎,令人把他们叉了下去,和水闸下方的青壮民勇们一起,搬石运土,来了一波劳动改造。
欧阳戎当时气笑了都。
不过很快又平息了怒火,头微微作疼。
其实他也知道,无法苛求这些守闸官民们多少。
大难临头,这些人能够忍住不弃闸跑路,已经够不错的了,虽然还是迷信了怪力鬼神。
但是愚昧与无知并不是生存的障碍,而是无奈。
后续欧阳戎冷静下来,亲自接手狄公闸,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起来。
趁着眼下狄公闸还能勉强撑住,开始准备重要的救闸物质。
很快便做出了安排。
他先是命令柳阿山所率领的民勇队,开始分成两拨行动。
一拨跟着欧阳戎,在龙背山这儿收集竹竿。
一拨在彩凤山那边装运沙袋与石块。
来自古越剑铺的工匠们,则是留守水闸,观测维护。
至于其他剩余的六曹长吏人手们,则被派去开船,在水道仍可以通行前,往来上下游,运输物资供应狄公闸。
另外还可以沿途聚拢周围的村民百姓,一齐送往下游大孤山那儿…
关于眼下作为救闸主力的民勇队,其实都是当初城郊二十座赈灾营建立时,柳阿山在欧阳戎的示意下成立的,类似于民兵了,只不过换了个名头,避免触碰某些杀头的大周律法。
当时这些民勇队,是负责以工代赈的秩序,后续在和粮商、柳家等势力斗争时,也发挥过作用,和燕六郎率领的捕班一起,算是欧阳戎左膀右臂了。
只不过后来灾后重建的差不多,粮商与柳子文等问题又相续解决了,很多灾民也离开了赈灾营,返回乡间重建,民勇队解散了大半,只剩下一小批柳阿山挑选的精锐青壮还在。
眼下也全都带了过来。
其实这一批龙城县土生土长的青壮们,才是对龙城这片土地最有感情的,在赈灾治水时也最为积极,柳阿山就是其中代表。
他们是龙城县父老乡亲们的孩子,欧阳戎把他们带了过来,自然也要负责把他们带回去。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
约摸一炷香后,欧阳戎和民勇队带着劈砍收集的竹竿,陆续赶回了狄公闸上。
然而引入眼帘的一幕,让欧阳戎疲倦脸庞一愣。
“这些村民乡亲们怎么全在闸上,还越聚越多,不是让你们送往下游的大孤山那边吗?”
欧阳戎头疼道。
周围留守的一众长吏相互对视,纷纷低头,懦懦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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