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感觉?”
燕六郎等人齐愣,“明府说笑了,一生心血被毁,事业被推翻,纵是大丈夫,也怎能没有感觉。”
欧阳戎转头,凝视着长廊外轻轻洗刷着青砖古瓦、花纹地砖的雨水,轻声道:
“因为六郎说的,是门户私计。”
“门户私计…”
燕六郎呢喃,不禁追问:
“那明府呢,万一的万一,狄公闸和折翼渠没有挡住后面的水灾,明府带咱们建的东西全部毁于一旦,明府也没什么感觉吗?”
欧阳戎转过身,向前走去,大步离开。
“那就再来。”
燕六郎等捕班捕快们愣愣看着年轻县令背影。
其中有个家境殷实的小捕快忽想起曾在茶馆看戏听过的句子,脱口而出:“私者一时,公者千古。”
众人回头,脸色皆怔。
年轻县令与捕快们走后。
柳子麟也将柳氏各房族兄们带了出去。
屋内。
仅剩下柳子文与柳子安俩兄弟。
柳子安听见院子内的脚步声远去,回过头,凑上前去,小声说:
“大哥勿怪,前几日你倒下,后来的公审我与三弟实在扛不住,欧阳良翰明显有备而来,又有借口抓手,把咱们柳家架在上面烤,不放些血实在是不行了,所以就…
“虽然有王大人护着咱们不被抄家,但往日里得罪的人可能还是太多了,这几天,这些刁民小人们全部跳了出来,都想在咱们柳家的身上割块肥肉下来。”
说到这儿,柳子安咬牙切齿,脸上亦是露出痛心疾首之色:
“这些回来祭祖的族兄们都净是些白眼狼,枉大哥往日对他们那么好,现在都做了家贼…
“不过大哥放心,借由王大人的说情,我与三弟,勉力维持住了古越剑铺的产业,能在这场风波里保留下来,已经属实不容易的,眼下看来,欧阳良翰他们好像未有怀疑这个…”
话语在这顿了顿,柳子安又皱眉:
“对了大哥,为何不报案,是怕欧阳良翰贼喊做贼,当作抓手,对咱们借机发难?这欧阳良翰,真是狠啊,不仅下手狠,还卑鄙无耻,挑拨我们兄弟情谊…”
柳子安嘴里刚说到这儿。
病榻上,脸色平静送走众人又默默听了片刻的柳子文骤然暴起。
与公审那日一样,他死死盯着柳子安震惊的眼睛,紧攥住其手腕。
病榻上的男子满脸狰狞,低沉嘶吼:
“柳子安!老子不管是不是你捅的刀,从现在起,从现在起!你给老子好好守住柳家,守住剑铺!若是剑没铸成,若是柳家在你手上断了,不仅老子做了厉鬼也不放过你,柳家祖宗十八代都不会放过你!!咳咳咳…”
似是情绪激动、动作幅度太大,又牵扯到了胸肺伤口,柳子文一阵捂嘴捂胸的狂咳。
可谓是声声泣血。
柳子安颤抖手腕,他满脸布满惊恐、无辜、伤心的神色,用力摇头道:
“大哥,真不是我,真不是我干的啊,你我手足同胞,我怎么做出这种背后捅刀的狠心之事,大哥,你难道要二弟我把这颗心剖出来,你才信?”
他两眼通红,面露疲倦道:
“而且现在也不是兄弟猜疑的时候,你好好养伤,咱们兄弟二人一起撑过眼下,以后齐心协力,待把那物铸成,再把这失去的一切都加倍夺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大哥?”
柳子文没有回答,或者说丝毫没有听柳子安的哀求话语。
他咳嗽完后,满嘴鲜血的仰躺在“吱吱呀呀”的坚硬床板上,那原本脸上的狰狞之色逐渐转变为一种混杂有绝望与悲呛的神情:
“老子不管你有没有捅刀,是不是装的,是不是拿老子当挡箭牌…
“若是柳家没了,柳家没了…柳子安,你就是不肖子孙,就是家族罪人…你万死难辞其咎。”
柳子安啊大嘴,呆呆看着床榻上默哀大于心死的柳子文,眼里似是有万般的委屈、悲愤、迷茫之色,最后全酝酿成了一句悲愤话语:
“大哥,比翼鸟的毒,是经过我手没错,但是欧阳良翰也有啊,你那日在剪彩礼上把毒误给了他…
“况且,若真是我下的手,为何要蠢货似的让死士朝欧阳良翰他们大声喊话,这种拙劣的泼脏水手段,只要不傻是个明眼人,事后都能咀嚼过来,是栽赃陷害,二弟我会做这么蠢的事?!”
柳子安越是反问,呼吸声越是变粗,他捂胸喘气,眼里隐隐噙着泪光。
可是柳子文没有看他。
依旧盯着床榻上方的帷帐顶,过了一会儿,语气淡淡吐出一句:
“欧阳良翰不会做这种事,不仅不想,他也不屑。”
柳子安含着泪光的瞳孔缩了缩,啊了下嘴。
可柳子文却继续旁若无人,继续两眼无神道:
“若真想用盘外招对付我,欧阳良翰有无数次机会,也有无数种方法,我们能想到的,他难道就想不到吗?
“但是他偏偏选用了最公正,同时也是最麻烦的一条路子,当着全县百姓们的面揭发咱们,公审柳家…
“你说,这样的人,会用盘外招雇死士刺杀我?”
床榻内外安静了会儿。
柳子文面若死灰,语气却出奇的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