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只差直接挑明了,而欧阳戎觉得,这又是尽力万万不可挑明的。
涉及体面二字,还要照顾尊严。
毕竟,小师妹这么高傲一个人…
大门敞开的正殿内,有年轻县令面对东林主持默然无语,他转头北望悲田济养院方向。
目光似是穿透了重重古佛殿壁,看见了一座枯井,井下藏有静谧的地宫与莲花石座下“归去来兮”四字石刻。
余光此刻紧密关注大师兄一举一动的谢令姜愣了一下。
视线循着他的目光,一起朝殿门外北望而去。
这个方向,也是东林寺早斋院所在的方向,而那一日,她的阿父谢旬就是在一张早斋桌前,帮她委婉拒绝了大师兄与甄氏的求婚之请。
谢令姜误会了某人的心思,似是下意识将原因归结到了那些事情上面。
谢令姜小脸瞬间涨红,就像火红的胭脂消融在清水里。
染红,染红,可旋即又被清水稀释。
小脸上的红晕被某种难言的情绪驱散,苍白了不少。
这一刹那由红转白的悔恨神色,藏有心事的欧阳戎并没有看到。
待他回过头时,谢令姜已经低下脑袋。
欧阳戎看向依旧保持伸手姿势的谢令姜,余光甚至能看见她指节间的光亮湿汗,他勉力笑说:
“师妹,收起来吧,牵红绳之事听听就行,咱们是圣贤门生怎能轻信这些。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去…”
谢令姜蓦然抬首,一张嫣然巧笑的脸儿:
“没事的,大师兄,师妹笨,就是信它,也信观音灵签…你觉得不便,那我…我帮你系红绳好不好?”
说着,似乎豁出去的女子便迫不及待伸出手,主动去抓欧阳戎的右臂,要为他系红绳。
欧阳戎下意识后退小半步。
谢令姜手掌顿在了半空中,她抓了个空。
瞧见小师妹细微的反应,欧阳戎第一时间心里闪过一点后悔。
可他张嘴呼吸了一口气,一息时间,似是驱散了什么,强笑说:
“小师妹又在调皮,善导大师勿怪,时候好像不早了。”
欧阳戎匆匆看了眼身后门外的天色,回转过头时,已经恢复了如常面色,他平静说:
“对了,悲田济养院那边还在等着我呢,得过去了,小师妹…小师妹多拜会儿佛吧,拜完记得换一身衣裳,穿裙子不合适,下午还要办正事…
“你换完衣服,再过来找我。”
丢下一句话,欧阳戎转过身子,脚步颇急,匆忙离开大殿。
被丢在原地的谢令姜与善导大师,神情怔然的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看怎么像是慌张逃跑。
连一直守在门口潜伏张望的玉卮女仙也是脸色一变,愣愣注视着从她面前飞一般掠过离开的年轻县令身影。
玉卮女仙万万没有想到会撞到这种尴尬场面。
她刚刚看着看着,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在跟踪敌人,而是在看热闹吃瓜。
玉卮女仙嘴角抽搐了一下。
话说,你一个快要掉进陷阱被斩首的家伙,能不能别这么活蹦乱跳,整这么戏?乖乖就范行不行。
她良久无语,回过头,余光瞥见大殿内正僵硬在原地、微微啊嘴的谢令姜。
玉卮女仙眼神带着点好奇。
不去追一下吗…这是表露心意失败,没脸皮了?
咦,等等。
似乎是…好机会。
下一刹那,玉卮女仙脑海里似乎是有一道灵光闪过,被她立马抓住尾巴。
说干就干。
伪装成富态妇人的玉卮女仙展眉,当即转身,迈出殿门。
她来到大殿外的广场,朝某个方向隐蔽的招了招手。
不远处,广场上的香客人群里,正在安静等待的两位柳氏家奴收到信号,立马默默上前,赶到玉卮女仙的身边。
这两位柳氏家奴,一个身材壮硕如熊,一个瘦高头尖如猴。
后者瞧起来似乎机灵些,当先开口,小心翼翼问:
“女仙,怎么样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俺们看到欧阳良翰刚刚跑出来,还准备去追来着,那个姓谢的女师爷呢?”
玉卮女仙冷着脸,伸出食指,摇指着前方快跑的没影的欧阳戎背影,她厉声吩咐:
“是个机会,你们现在就去跟他。
“欧阳良翰应该是要去悲田济养院,等他进去了,你们就在外面稍等半刻钟,尘埃落定再进场收尸,处理现场。
“按计划伪装成畏罪自杀,下午剪彩礼后,再揭露出来。”
“是,女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