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高处往下俯仰。
小孤山上的柳家大宅,是龙城县少有的整夜都灯火通明的古典建筑群。
不过柳家大宅并不是所有的屋厅厢房,都能亮腾到天亮。
大宅西侧的那一片静谧圆林,大多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与东南侧那一片的主住宅区域相比,泾渭分明。
不久前,忽迎来长安之客的南轩小院,便是前者的其中之一。
黎明时分。
南轩小院。
红墙外,黑暗小径上。
玉卮女仙头戴一枚形似狐狸头的青铜面具,浑身藏匿在一件宽大黑袍中,行走在小径上。
哪怕本就是处在黑暗里,她依旧习惯性将自身隐藏的不起眼。
这是这么多年来,“活跃”在云梦剑泽眼皮子底下,不得不养成的低调警惕。
也是活跃在大周朝北方数道的海滨,热衷于一次次出海寻仙的方士前辈们,用一次次血淋淋的教训换来的经验。
玉卮女仙从不把它当作儿戏。
没亲眼见过云梦泽那群吴服越语的隐世女修们出剑,就永远没法理解越女剑的难缠可怕。
能让巧舌如簧、蛊惑苍生的邪异方士们讳莫如深的,又能是何善类。
玉卮女仙耳听过这样一种说法。
当世鼎剑之下,只有两种剑。
一种是越女剑,一种是其它。
对于这一点,玉卮女仙觉得身旁这座漆黑静谧小院内的某位独臂剑客,比她体会的更加深远。
“咣当”
玉卮女仙在院门前停步。
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河岸边耸立的一座座火光炽黄的剑炉,与上方天际玫红、橘红、黛蓝混杂在一起的朝霞。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
远方地平线上那一座座剑炉似是在奋力孕育着什么,或许是红日,或许是另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隐隐还未探头浮现真身,但它光是漏出来的五颜六色的朝霞已经遍布东南天际的一角。
青铜狐面默默目视这宛若预示着什么般的黎明景象。
玉卮女仙面具下有沙哑呢喃:
“此乃大吉之象。”
今日要出门、与天然讨厌的剑修联手去干一件险事的玉卮女仙,面具下涂满诡异图案的脸庞神色稍安了一些。
这不仅是龙城柳家的机会,也是她玉卮女仙的机会。
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龙城县竟然还藏有一位传说中的稀有铸剑师。
能走出铸剑师的匠作道脉,可是与越女道脉、神方术士道脉一样起源古老的存在。
诞生于古籍上的先秦,
隶属九条神话道脉之一。
然而与旁脉衍生极多、宛若枝繁叶茂的读书人、方术士等神话道脉不同。
甚至比千年一系、独脉单传的越女道脉还要稀有少见。
至于原因,有人说是天谴折寿,也有人说铸剑师是给他人做嫁衣裳,自身无自保之力,怀璧其罪。
还有人说。
个位数的鼎,在千年间,几乎已经全铸成了剑。
自然不再需要铸剑师。
等到所有鼎都融为了剑,匠作道脉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南轩小院门外。
玉卮女仙沉默了会儿,推门入院。
她是被柳家叫来此地汇合,不过看起来,似乎是来得有点早。
院内正对的一间主屋,房门紧闭,从窗口朝里面看去,有一盏烛灯点亮。
然而,在院中响起动静后,此间主屋丝毫没有开门欢迎来客的意思。
玉卮女仙冷哼一声,在院内一座石桌旁静等。
主屋依旧没有静悄悄的。
不多时,天光渐亮了一点,虽然依旧处于黎明,但天色呈现出一种偏蓝的青黛色。
也就是在早晨虫鸣愈发大声的时候,柳子文,柳子安,柳子麟相续赶来院中。
柳子文身后跟着一位瘸腿管家。
“老爷。”
柳福的两手上,捧着一只托盘,手掌纹丝不动。
托盘上除了一坛酒与三只酒杯外。
还静静躺有一把约莫七寸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