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顿了顿,似是又想到什么道:
“不过,这陶渊明也算是本地名人,不管怎样,若他真有辞赋赠送,历代主持应该会有好生收藏。老衲以前听师傅说过,寺里曾经有一个书库,专门保管这类与我寺有渊源的名人名士的笔墨孤稿。”
欧阳戎笑说:“那去找找不就行了,说不得又能赚一笔女施主感激的香火费。”
善导大师叹息摇摇头:“自然是找不到了,才无奈送客。”他又问:“县太爷可记得,老衲之前提过的那座莲花佛塔?”
欧阳戎微楞:“有点印象…等等,是不是你们寺以前那座功德塔的前身?”
“没错,最初是南朝崇佛的皇室资助所建,那座历代主持保留名人名士笔墨孤稿的书库,就设立在此佛塔内,只可惜全在一场大火烧成灰烬,后来重建的功德塔也是。”
善导大师脸色惋惜:“欸,这位女菩萨出手甚是阔绰,倒是可惜了。她探寻的那篇隐世辞赋应该就在其中。”
这位东林寺主持倒是情商挺高,闲聊归闲聊,并不去提这位女菩萨的具体名姓。
欧阳戎自然也没多问,他其实听到一半就没多少兴趣了,本就只是说正事前的寒暄闲谈。
外加刚刚那位不见真容的桃裙女郎的气质确实让他印象颇深,自然有点好奇这道遇事静气的身影为何失望离去。
“哦,那确实是可惜了。”
“老衲再让秀发他们去找找。”
欧阳戎点点头,没兴趣再问,被善导大师一路迎进了主持室,进门,走到窗旁落座。
秀发刚刚一直跟在二人后面好奇旁听,眼下端茶倒水后准备退下,出门前,小沙弥似想起某事,回头问:
“对了师傅,那位女施…女菩萨要找的古人辞赋可有名字,我去叫藏经阁的师兄们翻翻。”
小沙弥中途赶忙改口称呼,学着师傅嘴里的称呼叫。上回他私下好奇问师傅,为何同样是女香客有的唤作女施主,有的却唤作女菩萨。
当时师傅一脸意味深长的说,等他哪天明白了其中奥妙,就可以代替师傅接待香客了。秀发一肃,顿觉这其中绝对是藏有高深莫测的佛理,只有参悟了,才能成为像师傅这样的得道高僧…
主持室内,善导大师含笑看了眼好学善改的徒儿,随口回答:
“这辞赋,好像是叫…归去来兮辞。”
“唔名有点怪…好的,师傅。”秀发嘀咕着,点头退下。
善导大师目送秀发离去,准备对某人继续笑谈,可刚回过头,老僧脸色愣住:
“咦县太爷,你这是…怎么茶水洒身上了?”
“没…没事,此茶太好喝了,有,有点手抖。”
欧阳戎放下茶杯,捂嘴咳嗽,眼神又忍不住看向门外某个桃裙女郎早已离去的方向。
他刚刚确实是手抖了。
但不是茶好,而是听到某五字赋名后…
死去的语文书开始攻击他。
不是,为什么还会背啊?
鹿鸣街,苏府。
清晨,一间僻静的小院。
宁静被打破,一群丫鬟正在进进出出的忙碌。
西厢房内的一张花鸟屏风后,正有袅袅雾气缓慢冒出,充斥屋内。
皂角、热水桶、干净毛巾、薄丝绸衣等物也被手脚伶俐的丫鬟送进送出。
有女郎清晨沐浴。
院门外,有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包子脸小侍女端着一只满满当当的木盘走来。
盘里摆放着瓶瓶罐罐,其中有艾草、有膏药,有热汤,有药丸。
彩绶端着盘子,穿过两座闺院间的小巷,走进院落,经过一位位忙碌的丫鬟,推开门走进了热雾缭绕的西厢房。
“谢小娘子,夫人让我来给你敷药。”
包子脸小侍女脆脆道,等了会儿,屏风后的女郎没有回话。
彩绶放下药盘,轻手轻脚凑近,小脑袋探进花鸟屏风后张望。
也不知道是屏风后的春光,还是被浴桶中的热气醺的。
小侍女肉嘟嘟的脸蛋顿时晕红。
屏风后,某道雪白的倩影没有完全下水。
几位眼神偶尔忍不住乱瞄的红脸丫鬟正用湿热毛巾小心翼翼擦洗。
因为女郎玉背上的伤痕还未完全痊愈,不能泡澡,不过已经养伤多日,身上肯定黏糊不适,再加上前几日夜里的低烧已经痊愈,今早已然可以清醒下床。
于是院子里照顾的丫鬟们便烧了热水,为她简单清洁,顺便敷药。
见屏风后白晃晃像一尊玉人般的谢氏贵女没有理话,彩绶也不恼,似是习惯,转身去取药盘过来。
谢令姜脸色略显虚弱,低头垂眸,一头乌黑秀发如黑绸缎般笔直垂落,两个圆润白皙的小肩,像是漆黑夜空中探出的皎洁白玉盘般,从湿润黑发中冒出,越发显得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