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麟背手望天。
谢令姜回头凝眉看着熟悉的虚胖青年。那日虚胖青年带着盈娘和朱老板去市令司赎人,她就在不远处看着。后来也是第一时间检查的市券契约。
气氛陷入一片寂静,似是全场都在屏息等待。
罗二看向谢令姜,伸手指向脸色顿时稍缓的她。
虚胖青年点头笃定道:
“县令大人,我记得她,就是她昨日抢走了柳老爷的胡姬,小人是替柳老爷去渊明楼赎人,昨日傍晚完办完转让手续,刚走出市令司没多久,就被这小偷抢走了。”
全场喧哗。
旁观的粮商、乡绅们相互对视,表情各异。
场上的声浪从街的这一头到那一头,一波接一波的袭来,宛若有实质般,让站在原地的谢令姜的娇躯都微微摆了摆,似是不稳。
柳子麟微笑瞥向前方某位年轻县令,只见后者垂目盯着公案文书不语。
又一声惊堂木。
“肃静!”
欧阳戎抬目,继续认真问:
“盈娘,你是当事之人,大周律确实有过规定,奴为主隐、不可告主,但罗二已经不是你主人,本官只问你,罗二所言是否属实?你到底是不是被人强迫抢走?”
盈娘跪趴在地上,怯弱抬头,脸色露出些惧怕,看了看前方背对她的柳子麟,和目不转睛回头看她的谢令姜。
后者的眼神含着些希冀鼓励。
盈娘啊了啊嘴,脸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把头低下,脑门重重磕在地上,呢喃:“不…不知道,奴不知道…”
欧阳戎凝眉起身,重重拍桌,“知道还是不知道!公堂之上哪来这么多支吾儿戏?”
盈娘浑身吓的一抖,这时又瞥见前方的柳子麟似欲转身,她赶紧嚎哭,抹泪呜呜道:
“说的对,罗二说得对,奴…奴家是被人抢走的,被…被她,就是被她抢走的,奴家不想去的,她偏抢拉奴家走!县令大人您要替奴做主啊!”
街上的声浪顿时又压不住了。
围观群众们交头接耳。
可某位谢氏女郎已经听不到这些了,此时她耳朵里只有一片白噪音,忽然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不少。
这个局…原来如此啊…
她再也没脸去看师兄了。
谢令姜背对欧阳戎,闭目深呼吸一口气,不够,再深呼吸一口…再深呼吸一口…
她睁开略红的眼睛,高昂着下巴,睥视着那个跪地痛哭的胡姬,她一句一句的陈述:
“织盈。
“是你向我哭诉你成天受人冷眼欺负,又担心柳家报复。
“是你出主意让人先代买再赎身,避开柳家注意。
“是你给我推荐中介罗二,让我把身上仅剩的贵物放心给他。
“也是你说让我傍晚去市令司接你,说你已经被罗二撤销卖身契约,是自由之身可以跟我走…”
被从始至终欺骗的谢氏女郎平静点头:
“我错了,确实错了,错在…竟坚信人人皆有良知。”
下一秒她蓦然转身,朝全场大声道:
“但我没有偷抢东西!因为没有良知羞耻的人一文不值,连东西都算不上!”
她只是傻,捡回去了而已。
全场愀然。
某位伏地的胡姬浑身一颤。
公案桌后,某位年轻县令沉默凝视下方那道纤弱背影。
他其实也没多少气了,这才是小师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