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众里…”
一口气读到此处,离大郎只觉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刚要接着念,却被身边似是定身许久的离裹儿自语声打断: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离裹儿呢喃了一遍,越过离大郎,走到窗边,遥望天上月,依旧沉浸其中。
离大郎不由咂舌:“这首元宵词是良翰写的?以前从未见过,写词竟然还能写出禅境…”
离裹儿不答,蓦而回头,手指着桌面上的一首《青玉案·元夕》,呢喃:
“确实耀如天上月啊。”
说完,她立即快步上前,深呼吸一口气,伏案重新取出一份白纸,认真抄录了一份,然后小心翼翼折好这份《青玉案·元夕》的原稿。
离裹儿转而拿起鸳鸯翡翠玉簪子,插于发鬓间,抓起手抄稿,转身走人。
“哎哎阿妹,你要去哪?咱们不看戏了?”离大郎回过神来,疑惑问道。
“看戏没意思,入戏才好玩,回府去吧,那些贵客不是都遗憾传闻中的‘檀郎’没来吗,这首别出心裁、不输《题菊花》的元宵词算是替他到场了。”
夜极深。
浔阳王府依旧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某刻起,府内即将接近尾声的晚宴闹声一片,久久未平息…
某位小公主殿下的回归,与她带回的一首来自“王府檀郎”的元宵词,令整个元宵晚宴在结尾时迎来了最高潮。
各方心照不宣真实身份的“王府檀郎”今夜没来,但是,却在宴会结束后,成为了各方四散宾客们嘴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王府的丫鬟下人们送长廊上的贵客人流离开时,频频听到“青玉案”、“修文馆学士”、“欧阳良翰”、“檀郎”这些字眼,不由面面相觑。
连后门马棚喂马的奴仆们都知道了,今夜有一首《青玉案·元夕》横空出世,宾客或惊叹或狂赞或怔色沉默,没有一个不是敬佩服气走的,送贵宾们出门的浔阳王离闲与王妃韦眉满脸光彩,笑的合不拢嘴…
不过,再热闹的烟火也有停歇的时候,晚宴一直开到了凌晨五更天才结束,众人再旺盛的精力,再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有暂时歇息的时候。
而这一首青玉案的影响估计要到明日白天才算开始发酵…
王府后宅,晚宴结束后,一袭盛装、头戴鸳鸯翡翠簪子的离裹儿,以劳累理由婉拒了三清龙虎山天师府紫衣道人、姑姑长乐公主心腹女官等两批势力的人求见,径直返回了闺房。
朱楼台阶下,她习惯性的踢掉两只绣花鞋,甩开包子脸小侍女彩绶,白袜裹着赤脚,独上闺楼,她踩着朱红温软的地毯,来到了书房深处的倒数第二个书架前。
她把一份《青玉案·元夕》的珍贵原稿夹在大部头里,拿起书签,走去窗边月下…月光照耀下,这张书签竟是一份皱巴巴的红纸,哪怕夹在书里很久,还是没有捋平多少。
离裹儿低头,眸光落在了这份姻缘红纸上。
她盯着上面的解签词出神,某刻,似念似唱:“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丢下一首《青玉案·元夕》,算是解锁了某种穿越者必备打卡成就…欧阳戎走下楼梯,顿时看见了大厅内一道等待已久的纤瘦身影,孤立灯下。
“珑玲玲——”门口溜进的晚风,吹拂冰白玉簪子的吊坠。
一位天青色缎带蒙眼少女驻着碧玉杖,朝自带特殊脆响的俊朗青年艰难的挪步走来。
欧阳戎上前扶住她,一齐走出门。
“绣娘等久了。”
“啊。”
“绣娘,我刚刚处理事情时,经常出神,有点怕开门后看见你的身影在楼梯道上,在摸索着找人。”
她在他手心,一字一字写:
公子让我别走 “你真傻傻听话啊,那我若是让你一直等我,你等吗?对了,以前龙城见面的那几次,你不是还走了吗,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算是有缘无份。”
赵清秀低头,两臂抱杖。
那时你没让我别走 欧阳戎自觉理亏,换了一个话题:
“绣娘,我很早前听人说,目盲之人,在一个人独处等待时,会感到时间过的很慢很慢,而且听觉还很好。
“比方说,在大街上走一小段路程,正常人一柱香走完,她却要摸索着走半个时辰,特别还是在车水马龙的地方,周围人来来往往,不确定会不会被撞到,得驻足等很久…是不是这样?”
是呀,前面一片黑,时间过的好慢,像等了一辈子 “那绣娘不怕吗?”
等,不怕,怕的是,等空了,怕没人可等 欧阳戎沉默了一会儿,目视前方夜色,说:“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若是让人在某处等,隔了天涯海角,我也会过去。”
少顷,转头看着绣娘,他轻声说:“绣娘,今日在承天寺遇到你时,我脑海里就蹦出了一首词,心里念叨了一天。”
什么词 欧阳戎不答,大步上前,某刻轻声:
“绣娘,有人说,人生一世,无外乎三种境地。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此第三境也。”
“对应着知、行、得,三种境地…可是,人生在世,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望尽天涯路’和‘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地,在知,在行,而能‘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时候太少,太过难得。
“绣娘,所以今早能在承天寺巷子里,在烟花亮起的那一刻,回首看到灯火阑珊下你的身影,真好啊,今夕元宵,我真希望过得再慢一些。”
蒙眼的清秀少女无声歪头,颤指写字。
我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