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近日帝京中风头最盛的是谁,高阳王府云世子第一,华太傅第二。
高阳王世子云重岫同云晦珠是亲兄妹,早年与妹妹分散流落在外,近日才回京中。高阳王无子,偌大家业无人继承,请命封了外孙做世子。老王爷舍得下脸,郡主偏爱俊青年,有华太傅帮忙,云世子前往临江走了一遭,回来后跻身帝京第一等贵公子。
同是年轻人,状元郎虽说有真材实料,但前妻是他一辈子的污点。相比较之下,云世子何止人品没得说,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青年。高阳王府的下人都说,世子能持剑善用戟,一柄长刀足有半人长,还会飞檐走壁,端的是神勇无双。
当然,任谁也无人能及小阁老。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而今光献郡主似乎不爱文臣爱无疆,突然便开了窍,于秋日迎来自己的第二春——内阁门前的梧桐树下近日来总是栖着一辆马车,马匹十分神峻,看得出来主人眼光好,很会挑。两个小童清秀面善,一人顾一匹马,年纪虽小却沉稳得出奇。
而光献郡主未初时出内阁,小童们便跳下车来迎,同她说了几句话,车里便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男子的手,掌心朝上来迎她。
“郡主如何是那等扭捏女子?人家大大方方地攀着这手上了车。”陈九和来同林嘉木说起近日之事,每说一句,便见他的脸色惨白上一分。
怀春
的青年,真是十分有意思。
林嘉木依旧不死心:“那云世子是何模样?”
“没看清楚脸。”陈九和双肩一怂,“高阳王的宝贝外孙,料想应是个矮个子吧…”说话间他瞥见林嘉木突然直起了腰杆,噗嗤一笑,“骗你呢,我远远地看过一眼,模样确实不错。可若是拿他同小阁老相比,就有些不够看了…”
“世间又有几个小阁老这样的人物呢?”林嘉木笑得十分勉强,“不过也好,有云世子在,郡主总能慢慢走出来了。”
“感情的事儿,谁说得准呢?”陈九和起身,“你还为别人操心呐,我都快替你愁死了。郡主够不着,饭碗都快丢了。你赶紧振作起来,该认错认错,等郡主被云世子哄得开心了,你也好说话。”
林嘉木苦笑:“我暂时还不能进阁部。”
陈九和再问他,他只闭口却不再回应了。
“得,你自己看着办吧。”陈九和临行前道,“年纪老大不小,有些事儿也该操心了。嘉木,等你成了亲就知道媳妇和孩子有多重要了,大多数人的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林嘉木哪里不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惜巫山云蔽日,沧海水甘甜,见过光献,看谁都差点儿意思。
感情上的一切事,总归是难以轻易妥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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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藏锋将萧扶光送回了定合街,这条路他实在是驾轻就熟,从前总是隐在萧扶光周围,如今堂而皇之地露脸,实在
有些不适应。幸而他进檀府前面上带疤,常以金箔覆面,见过他真容的便只有景王府内极少数人,再就是檀沐庭与姚玉环,不过后面那二位不是刻意碰面,轻易也不得见的。所以在他进定合街时,大多人依旧以高阳王世子的身份相待。
郡主带了位俊俏青年回家,顷刻间便传遍阖府上下。
清清和碧圆原本也高兴,但在看到是藏锋时明显萎了下来——莫说藏锋是高阳王世子,他就是天王老子,她们也只拿他当郡主最忠诚的侍卫看待。藏锋的身份早已先入为主,她们才不吃这一套。
纵然如此,还是假模假样地当贵客迎来送去,体面做得十足。
藏锋是未时中来,直至宵禁前才回高阳王府。
接下来的几日,日日皆是如此。
只是好景不长,十月中的某一日忽然刮起了妖风,便是这一天,帝京终于走出了最为漫长难耐的夏日。
北方秋日原就干燥,这一阵风刮得巧,灶台中不缺柴火,一眼照看不全,便烧起熊熊烈火。遭逢此难的有好几处,最严重的竟是状元郎的府邸,小厨房连着偏厅,一下全烧了,连带着四邻也遭了殃。
司马炼不过去内阁上值一日,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回定合东街前道。
家没了。
府邸本就不算大,如今被烧得一片狼藉,幸而人都没事。竹斋的脸被熏得漆黑,浑身上下只有牙是白的,四位御赐美妾也好不到哪儿去,细软都
未来得及收拾不说,第二次见着夫主的面竟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之下,实在不堪。再就是为数不多的仆婢,司马炼生活简朴,侍奉的人倒是不多。
“主人,我们…”竹斋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司马炼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却并未有责怪他们几人的意思。
他站在府邸跟前,仰头望着烧得尽毁的牌匾,表情平和地令人看不清一丝情绪来。
今日萧扶光回来得晚,因着风大,小童们被迷了眼,又不想驱散行人,是以路上
多耽搁了会儿。
为着行路安全着想,今日她不曾留藏锋。
只是将要从侧门入府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郡主。”
萧扶光回头,见司马炼不知何时已来到侧门外。
他站在秋日狂风中,前额发丝略有些凌乱,似小阁老的从容神情却依旧不减。
“司马炼?”萧扶光蹙眉,“你有何事?”
司马炼张了张嘴,萧扶光忽然便想起白日里有人曾说起状元府被焚烧一事来。
萧扶光见他衣着尚算整洁,只是神情有些疲惫,便问:“你府上如何了?”
“烧了。”他道。
“……”
萧扶光不知如何安慰他,忽然间她又反应过来——他家烧了又干她何事?她何必安慰一个不相干甚至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明日去户部走一趟,他们自然知道如何去办。”萧扶光道,“这两日先安顿好,不必来阁部了。”
“可臣今日没有去处。
”司马炼又说。
他在同她说话,双眸被晦暗的狂风天气映得有些发灰。
他声音极轻,带着难以察觉的一丝恳切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