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梦生慢慢挪动身体,他眼神空洞,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许久后才缓声说:“小扶,我家没了,你们走之后,我与祖母也要走…那天来了好多人…他们把寨子烧了…祖母也被人杀了…”
萧扶光看了檀沐庭一眼,质问蓝梦生:“我是不是说过,要你们尽快离开济南?我有心放你们一马,结果你还是被人抓来做傀儡…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初便了结了你,也好过你如今穿太子的袍子在别人身后耀武扬威!”
初见蓝梦生时他也算是意气风发,如今却宛如丧家之犬,还是任人摆布的那种。见他如此模样,萧扶光太阳穴突突地跳,暗悔自己当初竟放过了他,才酿成今日苦果;又恨他既也是先帝之后,如今却依附檀沐庭,一丝血性也无,实在枉为其孙。
“不是的…小扶…”蓝梦生忽然泪流满面,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蹲下身痛哭,“我不想…呕…”
他话没说上几句,一手扼着自己的喉咙,跪在地上狂吐起来。
“小扶…呕…”蓝梦生眼泪混着鼻涕一齐流淌,他仰头看着萧扶光道,“我原本想来找你,想将金爵钗…呕…”
蓝梦生话未讲完,忽觉颈后被人拉扯而起。
他耳边出现一道恶鬼一样的声音,“殿下,我们来前是如何说好的,难道您忘了吗?”
萧扶光只看到他被檀沐庭像拎一只小鸡似的拎起了后颈,不知檀沐庭对他说了什么,蓝
梦生浑身抖得厉害,不仅发冠歪斜,就连身上也沾了秽物。
他不断抖着身子同檀沐庭求饶,反观檀沐庭却只是笑,时不时看过来,那眼神异常温和,却叫她十分不舒坦。
“小扶…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蓝梦生竟朝她跪了下来,声声泣道,“只要你,你承认我是先帝之后,我就能活下来…不然我就是窃取金爵钗的小偷…这样金爵钗会被檀大人拿走,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好!”萧扶光此刻虽气得发懵,却也知晓怒意上头时万事不宜做。此刻皇帝怕是在檀沐庭与秦仙媛掌控之中,他们既能将蓝梦生寻来,早便做好了准备。
若今日她退一步,仍是内阁掌权人,檀沐庭的手再长,不过是在先帝一脉上做手脚。纵然有蓝梦生和金爵钗在手又如何?自己依然走父亲的老路,做个摄政的郡主。蓝梦生既为檀沐庭所迫,说明他非自愿,更有不得已的苦衷。檀沐庭当年能仪仗皇帝,皇帝病重,又寻来蓝梦生,起码现在的他应不会动蓝梦生,因为这是他如今的本钱。
“檀沐庭,今日我要你一句话。”萧扶光扬声问道,“若我承认蓝梦生是先帝长孙,你是否能保证陛下和蓝梦生安危?”
“对别人,臣不敢保证。”檀沐庭丢了蓝梦生的后领,朝她一拱手,“但倘若是郡主,臣不会不答应。”
萧扶光恶心他这般说话口气。
她
呼出一口浊气来,最后狠瞪了蓝梦生一眼,“且好好活着,等我来拿你的命,莫要死在别人手里了!”
萧扶光说罢,不顾怔愣在原地的檀沐庭,同白弄儿一道迅速离开了万清福地。
她出了宫门,路边武卫见到她,也慢慢撤去。
白弄儿不解:“郡主,檀沐庭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先帝长孙出来,他已做到这份上,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了?方才郡主一声令下,我等便是杀进万清福地也使得。”
“杀进去?你当宫中真是你家,来去自如?”萧扶光抬起眼皮看他,“你没有看到,万清福地周围全是人吗?他们少说有五百人,清一色黑衣,隐匿在山中四处,这样热的天,半个时辰竟丝毫未动,怕是以一敌十的高手。万清福地是檀沐庭为陛下建的,恐怕在那时他便算计好了今日。今日埋伏在宫中,就是等你先动手,再给你安个逼宫的罪名。杀了你之后,他又立大功,进而再迫我加官进爵…只是他也未料到我今日忽然便没了气性,不上他的当了。”
白弄儿听她解释之后,方才出了一身冷汗:“他为了今日,竟准备了数年么?”
“数年?怕是不止。”萧扶光道,“从檀沐庭接近陛下那日起,恐怕就开始谋划今日了。”
白弄儿回忆往昔,檀沐庭在翰林院与户部一直低调行事,从不曾冒尖过。若真如萧扶光所言,此人倒是极能忍得。
“那郡主觉
得,檀沐庭是为了夺权而来?”白弄儿又问。
萧扶光忽然停下脚步,有些怔忪地望着他。
“不对。”她摇头道,“倘若檀沐庭是为夺权,他完全可以杀死蓝梦生,拿到金爵钗后谎称自己是先帝之后,这样岂不是比将蓝梦生留下更便宜一些?”
“正是!”白弄儿马上转过弯来,“那他为何不这样做呢?”
萧扶光绞尽脑汁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叹气:“我想不出他为何这样做,正如我猜不透他为何要害我母亲一样。”
“郡主,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白弄儿道,“您说,
会不会是先帝在时有什么冤案,将檀沐庭亲近之人牵连进去?所以他才会来向皇室复仇?”
“你这个想法,我一早也有过。”萧扶光不置可否,“可先帝的为人,旁人不知道,你应当是了解的。而现今也只有这一说法能解释檀沐庭的所作所为了。不过,根据我查探,现在的檀沐庭应当不是济南的那个檀沐庭——我怀疑他是另外一个人,借着檀沐庭的身份入京为官,一切筹谋也只为今日。如若能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一切难题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白弄儿道:“臣去查…”
“不必,藏锋已经去了很久。”萧扶光看向檀府的方向,道,“他应当快要回来了。”
他们回到内阁后,原本喧闹的大堂顷刻间便静了下来。
他们望着萧扶光,迫切地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交
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