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帝替祁渊应道:“知道了。”
张和退了出去。祁渊盯着炭火中的那点黑色灰烬,蜷缩起来,黑色变成灰色,银屑炭冒出的火焰忽地往旁边一摆,那点灰烬轻飘飘地散落在炭灰上,已然消失不见。祁渊徐徐转过身,对上建昭帝注视他的目光,父子俩就那样安静地对视着。过了一会,祁渊垂下眼帘,躬身行礼:“父皇,儿臣告退。”
“去吧。把该做的事做好。”
建昭帝平静地说道。祁渊走出御书房,候在外头的长风和长林跟了上去。祁渊走了几步,回头对长林道:“你回府,告诉华侧妃。”
他叮嘱了几句,长林答应着,转身往宫门走去。祁渊转回头,望着通往咸宁宫的宫道,地面上的石砖铺得很平整,连缝隙都是很小。路面打扫得很干净,呼啸的北风刮过,卷不起任何东西,只呜呜地盘旋着。祁渊顺着冷硬的宫道往里走,又一阵北风迎面扑过来,他那冷硬的脸上,没有半分变化。咸宁宫的宫人远远看见他,就向里头通报,他走进正殿大门时,楚珮芳已在门内行礼恭候。祁渊没看她一眼,径直往偏殿走去,向坐在桌上的楚后行礼。楚后让他起来,又把还站在正殿门口的楚珮芳叫过来,示意她在祁渊身边坐下。“昨日在你父皇那里,人太多,母后也没得同你说几句体己话,所以今日让你过来陪母后吃顿饭。”
楚后笑道。祁渊不说话,待身边的宫婢布了菜,他拿起筷子默然吃着。“你府中伺候你的人太少了,才一个正妃,两个妾室,你是堂堂东秦的储君,传出去不像话,所以母后给你挑了珮芳。她是自己人,知根知底,模样好,性子又活泼,你累了乏了,回到府中,她也能逗你开心。”
楚后说着,向楚珮芳使眼色。楚珮芳会意,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祁渊碗中,面上带着羞色,“殿下,您这些时日辛苦了,多吃点补补身子。”
祁渊没搭理她,也没吃那块鸡肉,自己夹了一块鱼肉吃着。楚珮芳看着那块鸡肉,又看着他冷硬的脸,眼眶一红,委屈地转过头望着楚后。楚后向她摇摇头,对祁渊笑道:“母后知道你向来是不喜人对你的事擅自做主,但母后这是为你好。最近因为楚姓士卒之事,族中人心不安,你收了珮芳,就是让族中诸人安心,好继续为你尽忠。”
祁渊慢慢抬起眼帘,望向楚后,那双和楚后有几分相似的眼眸沉寂阴冷,楚后心头一颤。“母后,您昨日不便同儿臣说话,今日找儿臣来说体己话,儿臣以为你会问儿臣在岳州栈道遇险,有没有吓着。”
祁渊慢声道。桌子中间有个小火炉,上面边炉中的羊肉卧蛋粉汤正咕咕冒着热气,桌边的炭火盆也烧得很旺,整个偏殿被热气熏烤着,热得里边的人脸已开始发红。但祁渊的话,却似寒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缝中遛进来,细细的寒气陡然吹来,让人后背一凛。楚后低下头,避开祁渊的目光,伸手拿过边炉中的汤勺盛了半碗汤,放到祁渊面前,叹了口气:“母后怎会不心疼你,但你是储君,该当临危不惧,方能威慑四方,母后不提,是怕提了,反倒惯出你怯弱的一面。”
“母后还真是用心良苦。”
祁渊意味不明地笑着,放下筷子,“儿臣昨晚答应庄宜,今日要好好陪她,儿臣已吃饱,先告退。”
他说完,起身行礼,转身就走。“娘娘。”
楚珮芳急得站起来,想让楚后阻止祁渊。“他要回去陪庄宜,随他去吧。”
楚后看着那碗祁渊没有动过的汤,淡声道。她怎会听不出来,祁渊是在用庄宜责备她对他冷淡,不顾念母子之情。楚后拿回那碗汤,慢慢喝着。他现在想要母子之情了,往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她时,怎就不顾念母子之情?她冷笑着,看到对面的楚珮芳满脸委屈,泫然欲泣,蹙眉道:“不要受点挫折就只会哭哭啼啼,得想法子去解决,瞧那个华侧妃,当初被祁渊折磨得都不能有子嗣,如今却得他宠爱,你是我们楚氏贵女,这点你该比她强才对。”
楚珮芳收起眼泪,低声应了声是,又道:“娘娘,那华侧妃恃宠而骄,您得好好惩治她。”
“本宫心中自有计较。”
楚后道。自然得惩治,东秦储君身边得宠的女子,岂能是异族人。祁渊回到晋王府,换了身衣裳,便来到倚翠居。陆芷沅正抱着庄宜,伏在书案前,握着她的手教她临摹字帖。庄宜看到花窗有人走过,抬头看是祁渊,高兴地叫道:“爹爹回来了。”
祁渊走进书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正笑盈盈地望着他,顿时心头酥软。“在写什么呢?”
祁渊长臂一展,抱着她们,往书案上看去。庄宜拿起字帖给祁渊看,喜滋滋地道:“小娘在教庄宜临摹字帖,小娘说我写得有进步了。”
祁渊拿过来仔细看,点头道:“确实有进步了,笔力有了些,你跟小娘好好学,小娘的字比爹爹写得还好。”
“庄宜一定会跟小娘好好学。”
庄宜脆生生地应道,小脸仰望着祁渊,巴巴地问道:“爹爹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玩?”
祁渊把她抱起交给乳娘,“去穿好衣服,爹爹就带你们出去。”
乳娘和听夏带着庄宜往陆芷沅的寝室去更换厚的衣裳,待她们走远,祁渊低头在陆芷沅脸上亲了一下,带着歉意:“宫里有点事耽搁了,饿坏了没有。”
陆芷沅拉过他的手盖在手炉上,笑道:“上午我在清辉院同王妃吃了许多,倒也不饿,庄宜我也让她吃了两块糕点垫一垫。外头风大,你又不带斗篷,冷不冷。”
她说着话,又把她的小手覆盖在他的大手上。她的声音和小手都是软软的,祁渊的心也跟着软软的,禁不住往她唇瓣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