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第四日,长平每次送吃食过来,都有几句话送到她耳中。“殿下昨晚又发烧了,郎中一早就来看了,还好只是受凉,不是伤口的脓肿加重。”
“昨夜下雨,殿下睡不好,在府衙外恍惚一下,撞到伤口了,伤口又流血了。”
茗玉,闻春和听夏都明白了长平的用意,偷偷看着陆芷沅,她正怡然自得地吃着水晶烩,对长平的话充耳不闻。第五日,她在廊下吃完午膳后,长平默默地收拾碗碟。茗玉奉上一个小盖碗,陆芷沅捏着盖子撇着并没有浮沫的茶汤,缓声道:“我想吃那日买的炒瓜子,烦请殿下送来给我。”
长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都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看到旁边的茗玉冲自己点头笑着,他也咧嘴一笑,大声答应着,一溜烟跑了出去。陆芷沅抿了一口茶汤。茶是雨前茶,香高,微涩,入口顺滑,回甘极快。今日天晴,远处的山脉经过一夜雨的洗涤,那青翠之意更加鲜亮悦目。南边的四季不如北边分明,特别是山脉,几乎一年到头都是绿的,单单望着山上的绿,会有光阴停下的错觉。但山顶上方的天际却云卷云舒,白云苍狗,犹如这人世的变幻,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她和他的命没有折在那山脉中,还得继续向前,有些事,得说清楚。祁渊很快就来了,握着手中的油纸包站在廊下。茗玉几个向他行礼,乖觉地退下,虞氏姐妹守在月洞门前。陆芷沅放下手中的《左氏春秋》,在椅子上向他躬身行礼。那晚为了躲过追杀,她跑了一宿,又兼淋雨,湿衣服一直浸着,下山后她的膝盖都肿了起来,这些时日郎中每日来给她针灸敷药,嘱咐她尽量不要站立。祁渊下意识地伸过手想扶住她的肩膀,伸到半道顿了顿,又缩回去。陆芷沅看到面前闪过一只修长的手,抬起了头。祁渊的脸明显的瘦了,还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伤口未好的缘故,还是长平所说的,他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祁渊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把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她,“这是那日你买的那家炒货铺的瓜子。”
“多谢。”
陆芷沅接过打开,焦香之气随着热气腾腾喷了出来。她捏起一颗瓜子用牙咬开壳,果然是她吃的味道。她把油纸包放在膝盖上,又把锦帕在腿上的书铺开,然后用手指把一颗瓜子捏开,取出里边的瓜仁放在锦帕上,又拿起一颗捏开。她做得认真,一声不吭,祁渊安静地站在旁边,恋恋地看着她。他已有九日没有见她了,茗玉说她因为膝盖疼,晚上睡不安稳,他夜里也不敢过来,只能从茗玉和长平嘴里知道她的情况。她刚从山上下来那几日,每餐只吃半碗白粥,补身子的吃食都吃不下,他想起南越的食肆,亲自去买了她吃过的菜,还特意向店老板要了腌制酱刀豆,她果然吃了。许是南越的吃食能滋养她,她的小脸虽还是郁郁地白,但唇瓣已不再苍白,透出了一点桃花瓣似的粉。很快的,陆芷沅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壳,她看着干净的石砖地板,不想把瓜子壳丢在地上,于是四下望着,想找地方放瓜子壳。正转头时,祁渊向她打开了手掌。陆芷沅没有客气,把瓜子壳全部放入他手掌中,又继续捏开瓜子壳,取出瓜仁。“师兄。”
她突然说道。祁渊呆住了,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她,都忘了回应她的叫唤。陆芷沅并不理会他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的事你是知道的,我是陆先生的弟子,不是南越皇室的公主,而且,还有,还有云琛……”“不打紧的。”
祁渊回过神,打断她的话,“我知道,那都是过去的。”
陆芷沅慢慢抬起眼帘,迎视着祁渊欣喜而热烈的眸光,抿了抿唇,又道:“我虽然嫁给了你,但发生了太多的事,我需要些时日。”
她没说需要时日做什么,只又低头捏开一颗瓜子。祁渊在她身前蹲下,手中的瓜子壳已洒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