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经放下了画笔,盯着爬满画布的玉兰花片,从衣服兜里拿了几只丝绸手套出来。
油画刀因为“粗笨”,不善长于精细细节的刻画。
相反。
金属的油画刀有多么笨重,人们的手指就有多么的精巧,细腻。
严格意义上来说,手指画的精巧是带有活力的天然精巧。
把绘画比做音乐的话。
用油画刀作画,就像是那种非常粗犷的罕见声色,比如《马勒第六交响乐》里会用到的大锤子,或者条件允许的话,为了还原俄法战争的场面,演奏肖斯塔科维奇的乐曲的某些声音,最正统的方式,交响乐团是会拖一门12磅野战炮来表达的。
而用手指作画,则像是陶埙这样最古老的乐器,幽深,绵延,百折千回,随心所动。
但论涵盖音阶的数量,论演奏时的泛用性。
尤其是想像数学公式一样,严谨的将十二平均律丝丝入扣的表达出来,肯定是不如由上万枚零件所组成的钢琴的。
而钢琴,就是画笔。
人们使用手指作画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原始人玩泥巴,远远要比画笔发明的历史要长的多。
手指画的优点就在于动感的灵巧和流畅的精致。
真论写实还原,论照相写实主义这种领域的极端还原,肯定不是手指画的强项。
顾为经画《燃烧的世界》时,无法用油画刀表达出伊莲娜小姐像雕塑刀刻画出来……不,更好的形容,美的像是一把刀般,漂亮到让人觉得锋锐的五官。
用手指画?
顾为经现在肯定是画不出来的。
他不知道传奇级的手指画技法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但从他和女画家安雅的社交账号上的交流和传奇级的画刀画所能做到的事情来看。
他应该照样也用手指画不出来。
幸好。
类似细碎阳光,粼粼的水波,飘落的花瓣……这些内容,倒都是手指涂抹法的强项。
不过有一点,手指涂抹法和手指画不一样。
或者说。
手指画是一个含义很广的画法,幼儿园老师教的沾着油采画的指印画,或者干脆是小时候随手沾着印泥,往卧室墙上按的大手印子,在你父母血压升高,抄起皮带之前。
你也可以小手叉腰,骄傲的告诉他们。
诺,瞧瞧,这是小爷的手指画,牛皮吧!
小朋友往墙上忽忽拍的大手印子,到底算不算是艺术——这事儿往往主要取决于他们的扛压能力和他们父母的扛压能力之间的较量。
但有一点。
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家,是不会让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作品上的。
提香再如何喜欢在作品中塑造一些手指画的明亮、轻快的小调子,你偷把这玩意往他的作品上糊,你看看传说中和威尼斯地下黑社会交往甚秘的提公子,提大哥,会不会呼呼的把大嘴巴子往你脸上糊,就玩事了。
在美学语境下的手指画,通常指手指涂抹法,一种需要反复刻苦磨炼,才能到达至境的艺术技艺。
它甚至不是冷门技艺。
尽管这门技法始终带着些儿童绘画的影子,但和这些年来经常会被评论家归到奇技淫巧门类里的“画刀画”不一样。
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在严肃的正统绘画里,有自己不可替代的独特地位所存在的。
有些画家不喜欢用油画刀来制作纹理。
人们所能想象到的大多数油画大师,达芬奇、提香、戈雅、莫奈或者提香,都是经常会用到手指来直接塑形的。
当然。
像安雅这样,会放弃掉画笔,纯粹的用手指来作画的先锋艺术家,还是相当少见的,她对手指的运用能力,至少也是大师级别的。
想象一下,一个画刀画的初学者,能找到博格斯教授来当老师,是多么的幸福。
这大概就是,顾为经发现自己竟然能有安雅这样的一个世界顶尖级的手指画大师来随时请教的幸运程度。
人们说,艺术行业,人脉为王。
人脉资源不仅能够给你的职业发展带来外在的机会,当然,也能给你自身技艺的发展,带来进步的阶梯。
顾为经在这段时间和安雅女士交流的过程中,分享给了对方不少关于画刀画的心得,同时,也把他自己对手指涂抹法的认识,加深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步。
至少,他不再是小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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