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为什么客气?”
“”戏角怔怔。
“因为那时有衣师妹在。”一旁躺着的纪云低哑道,“寇鲤跃怕衣家。”
他嘶声咬牙,恨恨道:“衣南岱曾经打断了他两条胳膊,把他在城河里吊了三天。”
但停了一下,他又转头看向诸人,哑声道:“这话万万不可外传。”
“衣南岱是谁?”裴液问。
“衣师妹的二哥,很厉害很厉害。”纪云低声道,“不爱说话也不爱露面。他不打武比,但前年的大魁寻他切磋听说没在枪下走过五招。”
“但近月来,衣家家主谢世,衣师妹又被迫远嫁,今日刚办了衣师妹的谢场戏戏院没了人罩,他们就一刻也等不了了。”
低哑的声音一消失下去,室中低凝的惨云就越发冰冷压抑。
“师父骨头硬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纪云忽地无声而泣,“他年纪又大”
裴液拍了拍他,点点头站起身:“我知道了。”
“嗯”纪云敛了下惨然的面色,“裴兄弟伱先回去吧,戏本的事,咱们——”
“不是戏本。”裴液打断道,“我今晚是有些事要来请教孙大青衣的,如今他既然不在,我往龙门楼走一趟便是。”
他转身就往门外而去。
室中愕然寂静。
“裴,裴兄弟!”纪云猛地撑起脖颈,焦急拦道,“裴兄弟,我知你有些功夫,但龙门楼——”
裴液转身,将铜雀牌之背朝诸人轻轻一举,闪亮的金光截断了男子的语声。
“我知道。”他轻声道,“一个时辰之后,我把孙青衣带回来,若孙青衣已遭不测,我就把寇鲤跃的脑袋带回来。”
“我是博望秋魁裴液,今天这座戏院,我罩了。”
铜雀的牒铭在烛火下一闪而过,正是“剑爪金喙,刺邪杀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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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龙门楼前,灯彩明烛,惨淡的月色铺满了整个黯淡的七九城,唯独在这里被热亮的光明驱散。
寇鲤跃生就一副沉悍之相,宽额浓眉,高鼻厚唇,身子要比常人高出一个脑袋。
寇鲤跃是从最底层的黑帮里杀出来的修行天才,因敢打敢杀、心狠手辣,受了七九城上任大龙头的青睐,带在身边做了四年护卫。
第五年的年初,寇鲤跃踏入六生之境,在这龙门楼中当着七个大小帮派头领的面割下了大龙头的脑袋,把阶下面白神惶之人一一划入了龙门帮分舵,从此七九城就只有一个声音。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已许久没人挑衅过他的威严,他也已习惯了在这座小城中说一不二。实际上这里早已没什么值得他打交道的人物,他参宴的酒席总是在城南或者城东。
在流水般的银子中,厌烦温软彩锦的他也养成了一些怪癖——只穿毫无纹饰的黑衣,却必要最好的绸子裁成;只吃清淡的米饭,却必要最珍贵的谷物脱出
他的志向仍是武道。
在六生之境琢磨五年,如今他时时感觉自己将要踏入上二境之中,而他毕生的志愿便是能够迈入八生,从此真正成为相州武林中一位真正叫得响名号的人物。
他正为这个目标每日奔波,此时坐在自己二里之城的中央五楼,寇鲤跃像一头回到家的慵懒狮子,既享受领地中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又瞧着下面的破败冷清心烦。
越和东城的那几位觥筹交错,他越觉得自己这处地界拿不出手。他昨日亲自过问这处戏院,也正是饮酒后这烦躁再次涌了上来。
“小徐说,总是跟孙大家谈不拢。”寇鲤跃懒懒倚在宽大的椅子里,低头把玩着一把新得的小匕,声音浑厚低沉,“所以我让他把孙大家请来,看看是哪里不满意。”
他拿起身旁的一张纸:“一切花销我们承担,孙大家这边每日只要演演戏,就拿三成的股——这其实是我亲自开给孙大家的条件。”
堂下的老人怔然呆坐,花白的头发有些蓬乱,嘴唇干裂,衣衫亦狼狈脏乱。
老人是未来戏楼的金招牌,年纪大了身骨也确实脆,因此身上并没有伤痕。
只是不伤人的折辱手段,龙门楼也多得很。
“或者孙大家愿意自己当家,我瞧小徐也给了你路子。”寇鲤跃瞧着纸上的条件,“我们出钱给你在龙门楼旁边修建戏园,座价最低按三十铜板来售,往后的利要分我们三成”
男人狮眸盯住堂下的老人,缓声道:“这也不行吗?”
几乎凝若实质的腥重朝老人薄脆的身躯压来,孙青衣身子微微颤抖,他扭过头,一双伤疲的老眸看着堂上的男人,声音几乎是安静:“我只演两个铜板一场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