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倒看得明白。”隋再华笑,“不错,任你锋芒毕露,也要有人给你伸展的空间,不然,要么过刚必折,要么委曲求全失了锐气——那你去神京,有靠山吗?”
“有。”
“唔”隋再华微讶地上下打量他两眼,“是哪家?”
裴液沉默一下:“不知道。”
“?”
裴液也觉有些脸热:“没见过面,我得先去拜谒一处地方,才算认得人家。”
“那这也算不上靠山,不过是个安身之处。”
越爷爷说是靠山,裴液是相信的,但他此时确未见面,也没什么好争辩。
“来演两招剑吧。”隋再华也未多做纠结,话题一转,伸手道。
“哦。”
“只是看看,”隋再华道,“我不是做了监院,要招揽学生,才爱看人演剑的。而是因为爱看天赋好的年轻人使剑,才做了这个监院。”
“而且自从知道有剑如其人这么一节后,我就更爱看不同人的剑。”老人的笑里似乎有些顽劣的趣味。
裴液抱剑一礼,后退两步,以【破土】起手,将一门蝉部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室内空间本就狭小,刚刚够伸展,但少年使来却是剑影舒张,一任挥洒,仿佛周围的墙壁书架桌椅等杂物俱不存在。一套剑法使下来,也确实不曾有半点剑光磕碰到这些杂物。
隋再华早掏了一个小本出来,看着少年的剑影,摆在腿上记着什么。
裴液停下剑光,走上前探头一看,一眼先认得“裴液”两个漂亮的字。
“这是”
“留个底子。”隋再华抬眸看他一眼,将本子给他往前翻了翻,“喏,全是少陇各处的英杰。”
裴液这才看出这小本实在已有些年头,纸张是相当好的,仍然柔韧白净,但时光的痕迹还是在许多不同的地方体现出来,尤其前面被使用过的书页,纵然妥善保管,还是难掩暗淡的古旧。
确实是老人多少年的记录,许多页后面都有新添的笔触。
“不是记一下就好了。”隋再华解释道,“后面但有何成就,只要得知,我都会录在上面——不是官禄名利,是剑道境界。”
裴液缓缓点头,这本子越往前翻,纸张越旧,墨字也越多,显然是当年的幼才长成参天之树留下的痕迹。
而且格式也不如后面的规整,裴液眼睛一定,还看到老人把一处空白当做备忘的草稿。那是墨干纸暗的一行字,像是当时脑海里想着,便随手记了下来。
老人仍在翻页,裴液却已念了出来:“剑意如何凝而不发?”
隋再华一怔,翻回刚刚那页,看到了这个问题。
“”隋再华沉默了一会儿,捋了下胡须,才轻轻笑叹,“早年记下的小问题。”
老人正要将这小本合上,裴液却忽然道:“意凝要心持。”
“”隋再华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少年,好一会儿,才眉目认真道:“如何心持?”
“”裴液却又沉默了,他皱眉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去说,“就憋住”
隋再华低头打开小本,看着这句话,喃喃道:“在剑的范畴中,意做‘情’之解。”
裴液点点头,他腹中知识不多,所幸记性极好:“是的。意,牵情之境。”
“而‘情’,是人行止所遇引发出来。”隋再华缓缓道,似乎将当年的思路重新找了回来,“但起剑之情却并非如此对吧?”
裴液肯定点头:“对,用意剑时的情不是来于外界,而是发自胸中。”
这是当然的道理,父母亡则哭,这是外界引发之情,但裴液每次用雪夜飞雁前,却不必总被挑筋断手,把自己置于“失羽之惧”中,这一剑所倚仗的情感,是从心中而起的。
“对意发于心,出于剑,那如何凝而不发呢?”隋再华眉头蹙起,看着裴液,“外物所引之情,我们可以通过回想相关景事唤起,因而也可以通过控制景事、扼制回想来暂时凝抑。它正是依靠实在的外物而起,我们也就可以通过外物来控制其爆发。可发于胸中之情无形无定,也无所倚仗,又如何控制呢?”
可以看出老人确实曾在这个问题上下过相当大的心力,如今面上再次浮现出一种认真的苦恼。
这表情令裴液颇为亲切,它不是烦躁,纯然是全心投入后游走在深奥迷宫中不得出路的迷惘。而且不能是全然不通,必得是先懂一点,然后才能全然陷进去——祝高阳给他讲《概论》前,裴液盯着那一大串无注解无句读的东西,就常常进入这种状态。
裴液沉默一时,想了想:“大人会意剑吗?”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