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非一脸担心的想要起身，却被燕将军按住胳膊，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与此同时，萧允羡转头对內官耳语了几句。
苗姝儿露出鄙夷的神色，都说燕家这位小姐体弱多病深居简出，想必没什么见识，现在却来逞能。思及此，她道：“难不成燕小姐会弹？那合不来给我们长长见识？”
“若我弹了，此事可否就此作罢，不再为难许小姐？”燕蓁摇晃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说。
许蓝心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往台边上走了几步，不确定的问道：“燕小姐真的会弹这首曲子吗？不必为了我”
“说话算话！”苗姝儿截断许蓝心的话，得逞一笑，“燕小姐，请吧！”
燕蓁起身，只觉脑袋一阵眩晕，她脚下踉跄了两步，幸好被灵雨扶住。和苗姝儿平日就交好的几个小姐轻笑出声，脸上露出‘等着看笑话’的表情。几个贵妇人去看燕夫人的脸色，却见她正淡定的喝茶。
怪哉！难道燕家这位小姐真的会弹琴？
许蓝心见状赶紧下台去搀扶她，悄悄道：“你别逞强，现在坦白就说自己喝多了，娘娘不会怪罪的。”
她笑着看了许蓝心一眼，黑灵灵的双眼因为醉意更加亮了，她趴在她耳边说：“这次我帮了你，日后你可要还我一个人情。”
许蓝心见她真有几分主意，遂即正色道：“好，一言为定。”
两个少女手挽手走到四方台的阶梯处，站立在旁的內官上前恭敬见礼，“燕小姐，待会用这台筝吧。”他的手一挥，两个小内官抬着筝上来给她看。
燕蓁一眼看出这筝的饰面乃特氏古夷苏木，想必价值不菲。
许蓝心也是懂行的，疑惑道：“这琴是极好的，敢问是宫里哪位娘娘用的，好心借了我们？”
內官看了燕蓁一眼，低眉顺眼道：“此筝名为‘蕉窗夜雨’，是我家主子偶尔自己闲暇时拨弄两下玩的，今日给燕小姐用一用无伤大雅，不必挂怀。”
她和善一笑，躬身行礼。“恭敬不如从命。劳烦告诉你家主人，我不会让明珠蒙尘的。”说完她俏皮的眨眨眼，走上了四方台。
所有都已安置好，台上只剩下燕蓁一人。她跪坐于台上，将筝头斜架起，筝尾触地，落在地上的裙摆像一朵芙蓉花。此时已经月上枝头，只有四方台周围的宫灯燃起，其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台下所有人凝神屏息的注视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轻轻抬手，几个若有似无的单音后，右手刮奏声响起，像是故事的序章逐渐展开。
苗姝儿得意一笑，心道：这明明不是一首曲子，我就知道她在逞能。
一重一轻之间，逐渐有了萧瑟之感，燕蓁右手勾弦，左手有幅度的压弦，顿时余音绕梁，使人回味无穷。在一串极有力度且密集的刮奏后，又再次把人引入平静。
台下的许蓝心震惊，“她是她怎么会弹引子？”
原来这首曲子她只学了四分之三，因为师父说这是西凉还未统一前来自古国龟兹的一首古曲，他只得了四分之三的曲谱，唯独缺了引子的部分，是他一生的遗憾。
不过有了这个发现，倒是让一直为燕蓁捏了把汗的她不由松了口气。许蓝心一高兴，下意识就向席间看过去，下一秒，笑容凝固在脸上。只见江刃辛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人，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燕蓁闭着眼，全情投入。她的力度收放自如，此时逐渐放缓，右手一直保持摇奏，左手有规律的勾弦。台下众人不知不觉中竟然恍如身临其境，仿佛眼前从远处来了一支驼队，在大漠中踽踽独行。
內官回到萧允羡身边，将方才燕蓁的话悄声带给他。只见主子一手拄在椅背上，因角度原因，一直保持着侧身，只为不错过台上人的每一个动作。
“看看，你妹妹比你争气。”燕将军为女儿欣慰的同时不忘打击一下儿子，却没听见回话。扭头一看，见燕非正含笑着全神贯注地看着燕蓁，便也没继续说什么。
一段点奏渐渐止息，一呼一吸间，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时候，白嫩的指尖骤然发力。
勾、抹、撮。
灵巧的手势变化让人眼花缭乱，远远看去她的手指像是在琴弦上不停奔跑。
“这是”苗姝儿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了，这就是许小姐之前演奏的那段。”
“原来燕小姐真的会弹这首曲子。”
明明是同一段旋律，而且速度同样很快，但她和许蓝心的演奏却截然不同。燕蓁的乐思从每一个音里迸发出来，是金戈铁马的恢弘和壮阔，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萧允岸激动地站了起来，眼中是全然的赞叹。没有人比他更懂，燕蓁表面看上去柔弱可欺，其实内在和他一样有着离经叛道、挣脱束缚的欲望。
她的手指越来越快，抬手间大开大合，左右手在高低音区来回跳跃。燕蓁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她的身体也跟着发力，雪颈微微弯曲着，额头已经覆上薄汗。
一段行云流水的刮奏，她五指张开，将最后一个音干脆利落的稳稳收住。
空气中再次归于安静，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在所有人意犹未尽之时，高位上赫然传来一声‘好’。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随之而来。
燕蓁轻轻吐气，一曲过后，此时酒也醒了大半。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不过既然已经做了，便坦然面对吧。
她缓缓站起身，向圣上和皇后行了一礼。
“不算数不算数！”苗姝儿气不打一处来，不顾场合的高声吆喝起来。“圣上，娘娘，这不算数！我怎么知道她弹得是不是自己编的，毕竟这曲子谁也没听过！”
苗妃忙拉住她，冲她摇头示意。但苗姝儿已经嫉妒的红了眼，哪里肯听。
燕蓁垂眸，一个眼神也不给她，只淡淡道：“既然你没听过，如何证明我弹的和许小姐弹的不是一首呢？”
“我我”苗姝儿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再说，就算这首曲子名不见经传又如何？”她转向皇后，柔顺恭敬的说：“小女斗胆揣测，皇后娘娘设宴让众女献艺，想必是要百花齐放，而非一枝争春。音乐本就没有界限，何必因一时输赢而固步自封呢？”
闻言，台下不少人认同的点头。
“燕爱卿，朕看你这个女儿，倒真有几分将门风范呐。”
被点到名的燕将军连忙站起来，“臣惭愧。”
“儿子骁勇善战，女儿惊才绝艳，爱卿你好福气啊。”
听到皇帝连番夸赞，江刃辛眉心微皱，习惯性的敛眸掩去思绪。
“朕不通音律，今晚坐在这听你弹琴却别有一番意趣。朕要赏赐你。”
席间，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神色紧绷，他们的内心都在害怕着一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