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发白的红墙围成一座空荡荒凉的院落,漏顶积雪的宫殿虫鼠泛滥成灾,麻雀停落在光秃秃的梧桐树枝上将仅存的几片树叶震得摇摇欲坠。
“打他!用力啊!踢他肚子!”身着金色蟒袍披着乌云豹大氅,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的小太子兴奋不已的喊道:“哈哈哈,你们看,他的表情好好笑!”
“殿下,还要继续吗?”一名打人的宫人擦着额头上的细汗看着地上蜷缩着身体奄奄一息的小少年不确定的问道。
小太子瞬间不悦道:“继续,当然要继续了,没看到本殿下正高兴嘛!”
“可是,殿下,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吧!”身旁的贴身婢女担忧的说道。
“他一个弃妃和蛮夷人生的杂种,父皇还巴不得他死掉呢!”他不屑一顾道:“我要不是想留着他给我消遣解闷早杀了喂狗了!”
“既是消遣解闷的玩物杀了便杀了吧!”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温玉般柔和磁性的嗓音。
原本嚣张跋扈的太子殿下见到来人瞬间变换性格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他身边的众多奴婢和太监奴才皆闻声色变不约而同地下跪行礼,一举一动显得格外紧张恭敬,“奴婢/奴才拜见千岁大人,千岁大人万福金安!”
“平身吧。”
“谢千岁大人!”
“千岁哥哥!”小太子张开双臂便扑进了似笑非笑的九千岁怀里。
“千岁哥哥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冷宫了?”小太子好奇的问。
九千岁,也就是女扮男装的金元宝浅笑说:“许久未曾见到殿下本座心中挂念,听宫人说您在冷宫自然就迫不及待来找您了。”
“千岁哥哥刚刚说杀掉那个杂种对吗?”小太子看着躺在地上遍体鳞伤不知生死的少年随口问道。
“一个玩物而已杀了便杀了吧,但是”金元宝拢了拢身上的湖蓝纱面白狐皮里鹤氅状似无意的说道:“像二皇子这样天生异瞳的存在,整个北瑜国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也对,就这样杀了也太可惜了吧。”小太子思索片刻勾唇笑道:“那就等他弱冠之年娶妻生子,将他的异瞳延续下去后我再送他最后一程吧。”
银元宝有感而发道:【人之初,性本恶。】
“行了,我们走吧。”金元宝拿出手帕捂住口鼻一脸嫌弃道:“这冷宫霉气弥漫吸久了唯恐身体抱恙,本座要即刻回去沐浴更衣。”
“这么说本殿下也该回去沐浴焚香了,要是沾染上小杂种身上的晦气可就不妙了。”小太子说着便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坐着步辇匆匆地离开了,“千岁哥哥改日再见!”
“殿下慢走。”摔死你丫的,死孩子!
【我可听到了哦小元宝。】听到她心声的银元宝忍俊不禁道。
“死孩子,仗着自己是太子就为非作歹肆意妄为!”金元宝没好气道:“看把人家都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金元宝怜惜的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二皇子——李偕卿道:“真是可怜见的,下辈子擦亮双眼投个好胎吧。”
【不是,人家还没死好不好!】银元宝无语道。
金元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可是他这样子应该也离死不远了。”
【你能不能盼人家点好。】
“当然。”金元宝脱下身上的蓝色元宝刺绣的大氅盖在他的身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中喃喃道:“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金元宝前脚刚走,李偕卿后脚便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并没有立马起身而是趴在地上静静注视着梧桐树下腐烂的树叶,这让他不禁联想起被困冷宫中十载有余最后郁郁而终的母亲。
她最初就像那棵梧桐树上鲜嫩的绿叶,无论风吹雨打依然坚韧不拔地立在树枝之上,之后她进入了宫中,虽然成为了部分美丽花朵葱郁陪衬中的一员但好在身心健康乐观向上。
再然后不知为何她突然得宠又迅速失宠,成为了最先枯黄的树叶,最后她被打入冷宫成为了那片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后悄然飘落地面腐烂成泥的梧桐树叶。
缓缓站起身随着背上披风的掉落,他这才发现不知是谁为他披上了一件极为保暖的大氅。
捡起披风用长满冻疮的手指细细摩挲着,表面是极为上乘的湖蓝色真丝绸缎,里面是万里挑一的白狐狸毛,能穿得起这件大氅的除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父亲恐怕也就只有当今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花镜辞了。
看来他迷迷糊糊听到的那道温润的声音并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出现在了冷宫之中,甚至将这么好的大氅留给了他。
可是,她为什么要怎么做呢?
李偕卿想,她也许只是单纯的可怜他吧一件大氅而已,她什么没有,丢了就丢了呗。
不再多想,他收起披风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便缓步走进了屋内。
他的房间除了一张铺着稻草和破棉被的竹床,便只有角落那一堆他捡拾来的锅碗瓢盆和旧衣破鞋,即使关上门在房间中生起火堆也不足以御寒,因为屋顶还有块残缺的大洞正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李偕卿盘坐在温暖的火堆旁身体仍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床上那件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大氅上将它毫不犹豫地包裹到了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逐渐发热,温暖的感觉包裹着全身,他忍不住流下了难以言喻的泪水。
他在想,如果她的母亲那时能拥有一件这样的大氅是不是就不会永远留在那个寒冬了?
可是,没有如果。
那个男人甚至十年来从未看过他们母子俩一眼,他就这样任凭他们在残破的冷宫中苟且偷生自生自灭。
他紧紧注视着那堆燃烧的柴火,赤红的瞳孔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那是他野蛮生长的复仇之种。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有一日能得势,朝堂后宫皆血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