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在一本册子的扉页,画了一幅从西欧到南洋,再到新大陆南部的航海图,安东尼奥的主要活动地点,都在这条航线上。
她只在这条线的各处,点了几个小点。
舜华对袁鸿宾说:“安东尼奥的活动范围,大概就在这些地方,这些小点,是交易中心。
你把安东尼奥讲的地理特点、水文、天气、物产,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平日的交谈中,你要有针对性地提出这些问题,然后把他所讲的信息,记录下来。
一册记不下,你可以分多册,这里的一个小点,都是一块很大的地方,有很多东西可记。”
袁鸿宾一一记了下来:“先生,您这样一分,学生感觉清晰多了。”
“这就是做学问的方法,你以后学到的东西,都可以这样分门别类地整理,再用的时候,一步就能找到。”
“学生受教了,谢谢先生。”袁鸿宾恭敬地退了下去。
舜华望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个十二岁的小少年,鼓起勇气敲开她家的大门,第一个报名参加算学培训班。
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十六岁的大少年,成了她的左膀右臂,眨眼间,她来到大明已经四年多。
随着王衍爵出海,南京城里有消息陆续传回来。
上新河边,杨家的“鸥鹭亭”上,杨老爷正与几个老友在喝茶聊天。
亭子周边,视野开阔,在二楼上,说什么话,也不怕有人偷听,比在花船酒楼上,方便多了。
杨老爷的客人,都是南京城内做海贸的大佬,这些人,多半在城里开着一间或几间铺子,生意不好不坏。
平日行事低调,走在街上,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
只有两人例外,一个就是胖胖的汪伯彦,就是汪年的阿爹,另一个瘦瘦的杨应焘,是杨文卿的老爹。
这两人,不但海上的生意做得大,陆上的生意,也做得很大,不但在南直隶有众多商铺,江南地区大一点的州府,船只能到达的地方,都开着他们的商铺。
粮食、茶叶、丝绸、棉布,甚至日用杂活,都有涉及。
二人既是徽商的领袖,也是这帮海商的领袖。
杨应焘被抢了两船货,今日坐在这里,一点也看不出影响,与各位老友谈笑风生,讲一些风花雪月之事,放松得很。
只是偶尔有些牙疼,不时伸手去脸上捂一捂。
坐中一人说起:如今的海上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佛朗机人的船越来越大,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讲规矩。
被抢的船和在追击中翻沉的船越来越多,今年的放出去的船,不知道明年能回来多少。
杨应焘的牙又疼了,忍不住用手去按。
汪伯彦从其他渠道,知晓他被损失了两船货,他有些幸灾乐祸:谁教你不租我汪家的船,跟我汪家的船队走?该!
有人问:“老杨,你的牙怎么了?面都肿起来了。”
杨应焘吸着冷气说:“可笑得很,这人都老了,还长了一颗大牙,疼死人。”
汪伯彦大笑首起身拱手道:“老杨,你这牙生得好,有讲究。”
众人都停下来,听他讲原故,杨应焘也说:“啥讲究?”
汪伯彦笑道:“北齐武成帝高湛,也生大牙,太医们都说:‘皇上,您生了一颗大牙,长出来就好啦。’成帝大怒,要杀太医。
一个叫徐之才的大臣却说:‘皇上这是长的智牙,长这种牙的人,既聪明又长寿’。
所以老杨,你这是长智牙了,聪明不说了,在座的人,谁比得过你?你还长寿啊,可喜可贺,今儿必须得给咱们上海八珍。”
心里却说:你老杨就是聪明过头了, 看看,海上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