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运一听“钱”字,立即精神了,他推开儿子递上的药碗,双眼发光,瞪着儿子:“快说说。”
“雷兄弟说,咱们的码头归运军管,普通商船不敢过来停靠,就是停靠了,也不敢请咱们卫所的人装卸货。
咱们要赚钱,还得将码头向商人开放。
有了这个吊架,听说还要加上他们的推车,一组二十来人,像咱们四百料的漕船,两个时辰就能装卸完,抵得过上百人干一天的活。”
曹大运边听儿子的话,边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就听儿子又说:“现在装卸一船货得十五两银子,每天装卸五艘船,就是七十五两。
二十个工人,每人每天算多点,一百文,二十个工人也只要二两……”
“码头上的力工,哪里就要一百文一天?”曹大运听儿子如此大方,不由得呲了一下牙,“一天能挣五十文,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那啥,”曹大运也不要儿子照顾了,催着他去办事。
“去找二宝,让他跟你到江上,去找愿意来咱们码头卸货的商船,试一下你雷兄弟说的是不是真的。”
曹栓宝带着他堂弟曹二宝来到江边,正碰上雷五从城里回来,当即邀请他一起上了一艘小船,到其它码头上拉客。
龙江关码头十分繁忙,外地船只往往要找许久,才能停靠到码头。
所以长江上早就有许多专门吃这碗饭的带路党,为外地船只指路,赚几枚辛苦钱。
曹二宝十五六岁,活泼得很。
小船一撑到江上,他就靠上那些准备卸货的商船:“老板,我家码头上岸就是龙江市场,方便得很。我家码头不收泊位费,卸货费只收八成。”
凭一张巧嘴,还真被他拉到一艘二百料左右的运粮船,一路跟着他们的小船回到码头。
走得近了,见是一个漕运码头,就狐疑地停了船,生怕跟朝廷的军队扯上关系。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商人,无论曹二宝如何劝说,人家还是掉转船头开走了。
雷五看得直摇头:漕运码头,不是一个理想的市场啊。
“再去,把装卸费降到五成!”曹栓宝却不轻易言败,又掉头往江中心划去。
这次终于拉到一艘不怕死的,还是一只四百料的沙船,管事的也不怕什么漕运码头,图它够大,装卸费便宜。
雷五只带了两个手下,百户所里的青壮大都出差了,曹二宝只找来几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少年。
雷五看了不由得皱眉头,他没有带手推车来,船上的货卸下来后,还要靠人力扛到岸上的铺子里去,这些少年可经不住累。
“他们不行,”雷五跟曹栓宝说,“还是请一些扛包的力工来吧。”
“不怕,他们做惯活的,平日也在别的码头上扛大包。”曹栓宝却毫不在意地说,“穷人的孩子没那么金贵。”
雷五不再强求,便指挥这些人干起活来。
曹大运忍不住好奇,也拖着病体来到码头,见雷五正指挥着人卸货,不便上前打招呼,他就坐在一边,看这个架子如何省力。
只见雷五亲自操控着吊架,他的两个手下,一人在船上带着人忙活,一人在岸上,推着空中的粮食包,把它轻轻地放在力工们的背上。
省了力工上下船的时间,速度确实快多了。
这一天,曹栓宝兄弟二人共拉来了三艘船,因为减了一半的装卸费,只收到二十一两银子。
力工辛苦,在雷五的建议下,曹栓宝又去人市上请了六十多个力工,加上卫所的少年,共有八十多人,每人付了八十文的工钱。
他爹曹大运心疼得抽冷气,直说给五十文就够了。
扣去力工钱,今日挣了十一两银子。
曹大运终于明白,他一直打心眼里看不上的打手混混,为啥要霸占码头上装卸货的生意了,原来是真来钱啊。
他也看上这笔生意,执意要请雷五上家里吃饭。
他热情地给雷五倒酒:“雷老板既与我家栓儿兄弟相称,老夫就斗胆称一声贤侄吧。”
“贤侄,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啊,在长江上救了我儿的命,还助我家应了朝廷的差。
现在,又送我儿这个卸货的架子,你是我曹家的贵人,以后你在南京,这里就是你的家。”
雷五:……他啥时候说过要送他们吊架了?
“不是,曹大人,这货架……”雷五说道。
“贤侄放心,这货架,我不白用你的,我会向指挥使大人汇报,向朝廷为你请功,到时朝廷会奖赏你的。”
曹大运跟卫所千户有仇,正想着用什么法子,重新赢得指挥使大人的欢心。
运军每年要运送多少漕粮?有了这个架子,要省多少的人工?他就不信新千户还能抢了他的功劳去。
“贤侄以后在南京码头,有我曹大运罩着,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你!”
南京那么多码头,他一个卫所百户能罩住哪里?这是欺负雷五是外地来的,人又年轻,没有见识。
雷五几次提起合作的事,都被他拿话岔开,竟是连两座吊架也要白白的占去,连材料费都不想给了。
曹栓宝的爹,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给老子设鸿门宴,看老子外地人好欺负?
依雷五原来的脾气,早撸袖子上前干架了,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脸色就阴沉下来,推掉曹大运敬的酒,起身就要告辞。
曹栓宝见他爹如此见钱眼开,如此贪婪,早羞得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他也无颜再挽留雷五,只得羞愧地把他送出门。
在大门口,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雷兄放心,我绝不会让我阿爹乱来的,我明日上门赔罪。”
“不用了,我明日回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