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神的错,又岂是凡人可以去质疑的?
所以,暮云烟只能说这一句话,一句极短,却又极有效的话
伴随着一阵钝痛,郭明轩竟突然开始厌恶起了自身的那点清高来,那点自以为是、超凡脱俗、目空一切的清高
他本就是修行之人,修得是这天地正道,习得是那道门正宗,褪去凡尘俗气,也是理所应当。
可,这“理所应当”竟在此刻全然成了臭狗屁,这世上最臭、最不耻的臭狗屁。
被过往所困的他,只着眼于形,却未着眼于实。
在他看来,他已是一个修行之人,而他眼前的柳若锦也早已遁入空门。
两人如今的“形”,好似八竿子也打不着,根本就是两个斩断前尘、重获新生的人,又重聚在了一起,早已没了什么情分,甚至没有可说的言语
——难道,两人要在一起谈经论道吗?
但,实质却是柳若锦并未削发成尼,他也着实算不上是一个不能婚娶的道士。
他与柳若锦终是两个凡人,两个都守着一方净土的凡人
几乎同样的脸,几乎同样的眸光。
只是,一张脸比另一张脸紧致动容;只是,一双眸光比另一双眸光清澈灵动。
拥有紧致的脸,清澈的眸光的柳韵锦,在苏醒的瞬间却覆满了惊慌。
这惊慌,显然带着几分恐惧。
——这世上,任谁看到一张几乎和自己相貌相同的脸,都会有发自内心的胆怯。
她已在蜷缩,紧抱着双腿,向床榻内挪动着身子
她的眸光也在次次躲闪,又次次凝望,亦次次生怯
女儿已醒,郭明轩自然要大步凑上,他看了床榻上的柳韵锦一眼,便侧落在了床榻边围,随后,快速侧眸,顺势扯下衣角,反倒无声的在柳若锦划破的手腕上缠绕着。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低着头,认真地缠着另一人的伤口;而另一个人也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被人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的布料
这布料,是川境最有名的蜀锦,却没有图桉纹饰,纯白无瑕。
这段蜀锦也显得格外特别,它的特别之处便在于它是无瑕的纯色。
无论,云锦、蜀锦、宋锦,还是壮锦,都几乎是不可能有纯色的,也多以图桉生动、结构严谨、色彩斑斓得名。
而,郭明轩扯下的衣角,不但是纯白色的蜀锦,且还甚是绵柔,即便是已缠过柳若锦手腕两次,还是能看到血流的痕迹。
就在他完全系好柳若锦的伤口时,柳若锦竟勐然转身,欲要离去。
事实上,从他走到床榻旁的那一刻,原本坐在床榻边围的柳若锦就已然站起了身子。
或许,柳若锦本不打算转身离去,应是心中还存留着莫名的期待。
可,这一刻她内心的那点期待,已然没了,不但没了,还有一种想要快速逃离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郭明轩更不知道为什么
“若锦”郭明轩只得立即起身,唤停了她,“床榻上的便是我们的女儿韵锦”
柳若锦背对着郭明轩,没有回应,亦没人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如静止的木头一般。
“她她就是我娘?”柳韵锦激动地挪身,在床榻边垂下了双腿,“她真的是我娘吗?”
郭明轩对着柳韵锦微微点了点头,再次缓移向柳若锦,澹了眸光,无了言语。
柳韵锦明确了救命恩人的身份后,除了睁圆了双眼凝望着那骤停在船室内的背影外,眸光中也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好似在等待着什么,急切地等待着什么
突然,柳若锦赫然回身,泪水已覆满脸颊,顾不得抹去,直冲向了柳韵锦,随着“噗通”一声的轻响,她已跪在了床榻旁,紧紧抱住了柳韵锦的腰身,扑进了柳韵锦的怀中
“女儿我的韵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