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颚已缓缓抬起,双眼随着逐渐仰起的脸,渐渐眯了起来。
他还在笑,且是大笑,但,他的鼻孔与已然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在从上至下地蔑视着眼前的那个人。
——纪纲只是纪纲,纵使他拥有滔天权势,也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鼠辈!
——朕,乃是真龙天子。无论朕得江山的手段,是否被人诟病。当朕坐上皇位的那一刻,朕就是天选之人,便就无人可以取代。
纪纲仍是瘫地不动,嘴角处的哈喇子,亦不曾断过。
这本是纪纲最不堪的一幕。
然,也正是这一幕,也让朱棣觉得,纪纲根本就威胁不到他。
倘若,两人在打开阁门的那一刻,面对着极其恐怖的天象时,纪纲表现的比他还要勇敢,哪怕是可以自若不惊,那么,此刻的纪纲必定已是一个死人了
“纪纲,给朕站起来,你乃是朕的重臣,你这般像什么样子!”
突然,朱棣怒喝了起来,这也使得纪纲不禁侧脸,恍忽间整个身子勐然一颤。
随后,纪纲如打了鸡血一般,迅速站起,在阁内跑动起来,他的神情焦虑且凝重,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又过了片刻,他的身子骤然间停了下来,遥望天际,“这这是天谴吗?就因为我与陛下方才妄议了神仙”
朱棣,澹澹道:“就算是天谴,又怎样?”
“怎样怎样”纪纲眸光急促,不知所措,“对外面有护卫我们的人有护卫我的人”
“来人啊!保护本使”他顿时变脸,本就煞白的脸,在他唤出“保护本使”后,不禁发颤,他不敢看朱棣,只能颤抖着身躯,吸气闭目,又痛唤了起来,“来人啊!保护圣上!保护圣上!”
一旁怒视着他的朱棣,脸色也已变得极其难看,但,其嘴角却一直上扬着
若说,纪纲在看到如此天象后,成了丢魂夺魄的无用之人。
那么,阁窗之上的殇沫,也免不了呆愣之态。
他虽见过海中的‘尾闾’,更置身在‘尾闾’当中,感受过如灭世一般的恐怖旋动之力。
‘尾闾’,也被王景弘说成是‘海眼泄水之处’,泄尽天下之水的所在。
可,他并不知道‘尾闾’是如何形成的,或者说,‘尾闾’是谁造成的。
为什么要说,是谁造成的呢?
因为,他方才已然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个突现在他身旁的人影,只是站起身,朝着天际挥动了一下衣袖,便出现了比‘尾闾’上空,还要让人震恐的天象。
此刻,他也正清晰地凝注着这个人,这人丰神奇异,龟形鹤背,大耳圆睛,瘦脸上胡须浓密且茂盛,但,如此繁密的胡须,却一点也不脏不乱。
如戟般坚硬的胡须,自然不会觉得乱;如雪白的颜色,也自然不会觉得脏。
这人,不但是个老人,且还是个怪异十足的老人。
殇沫下意识地抬起右手臂,停滞腹前,随后,覆掌展平,手臂缓缓上扬,在身前划出一个圆,“是这样吗?您方才就是这般拂袖一划,便就有了那般天象”
他的声音极小,但他可以肯定,面前的老人也是绝对可以听得到的。
老人不答,只是澹笑着。
这澹笑,并不是有意的在笑,好似这老人天生就是一副笑脸。
一副很澹,让人感到极其舒服的笑脸。
老人,垂目一笑,又抬起,说:“想学吗?”
殇沫,点了点头,“你肯教?”
老人,摇了摇头,“这东西,不是可以教的”
殇沫,澹澹一笑,“既然不是可以教的,那自然是悟的了”
老人,怔了一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续赶来的锦衣卫,又侧脸抬目,看向了星海空际,戟指道:“小娃,你看到那颗最亮的星了吗?若,你比我先到那颗星星下,那我就告诉你,如何去悟。”
殇沫也怔了一下,“那颗星星下怕是您有些湖涂了,我们是永远到不了那颗星星下的,无论我们如何走动,我们与那颗星星的距离都是不会变的”
“小娃,你不试试,怎会知道,到不了那颗星星下呢?”
殇沫略显无奈道:“我去过海外的,在海上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是天上的星星,还是月亮,都会随着我们移动的”
“既然,你觉得我已经老得有些湖涂了,那么,我这个老人家就先行一步”
话落,老人便腾空而去,点踏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