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依旧是神鬼惧怕的纪纲,就算是这皇宫大内的守卫官兵,也震恐着他的手段。
哪怕是他人的一句问候,他都能从问候中挑出骨头,当场杀之
而,他的这一切,也被一直躲在暗处的冷溶月,完完整整地看了到。
纪纲深夜奉诏进宫,本就是一件值得好奇的事情。
更何况,在冷溶月根本找寻不到柳若锦的情况下,她自然也想到了皇宫大内。
起初,跟随在纪纲身后的她,还在猜测着,此次纪纲进宫,是不是为了查看一下柳若锦的藏身所在。
但,随后,她却看到了所有不该看到的情景。
——或许,是她太简单。师父故遗名,与义父纪纲早有勾结,若,义父纪纲来到宫中,只是为了柳若锦,这反倒是一件足够简单的事情。
——可,偏偏不是,不但不是,她还看到了义父纪纲最懦弱,最阴暗的一面。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当今圣上能够完全信任义父纪纲,与其说出心底最深处的话,但,义父纪纲永远都不会。
因为,她知道,义父是绝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一人的,只会独自承受,独自舔伤。
然,更让她不可思议的,则是当今圣上,居然如此的怕死。
方才躲在武楼之巅的她,也自是听到了朱棣口中的这句话:“哎,汉王啊,还是没能明白朕的用心啊,朕把他的封地定为云南,也正是想让他暂时远离朝堂,云南本就是养精蓄锐的好地方,朕也多次提醒过他,太子体弱太子体弱可,他怎就如此得耐不住性子呢恐怕,他现在已连朕都想杀掉了”
或许,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宠爱的儿子,最大的宽容,与备下的最好的后路。
可,当一个儿子,能够威胁到父亲之时,朱棣竟同样选择了毁灭。
如今,朱棣是否愿意将皇位传给太子朱高炽,已不再重要了。
因为,当一个人想要活下去,想要自保时,只会选择更加安稳的方式。
然,太子朱高炽对于朱棣而言,便是现下最安稳的方式。
这也便是朱棣,为何要私访武当的真正原因,他不但想要好好地活下去,还想长生不老的活下去
这时,冷溶月又想起了前几日,她与楚姗姗在‘绣芙蓉’中的谈话:“因为,没用。你所说的,学识、才气、权势、德行,对我而言,都没用。”
——是的,她已更加确定着自己的认知,所有的附加,其实,都没用。
——就算,去除学识、才气、权势,单论德行的话,也是无用的。
这世上,只要是能够用心去体会的人,就绝不会是个“睁眼瞎”。
即便是爱上了一个无德之人,又如何呢?
难道,有德之人就能保证不会做错任何一件事了吗?
难道,有德之人就不会愧疚,就不会遇到意外与巧合了吗?
在命运面前,谁都保证不了会有行差错步之刻,落人口舌之时。
在冷溶月看来,就算是一个无德之人,身边只要有了想要保护,想要守护的人,那么,在做事之前,自然会思量再三,避免不能再保护、再守护一人的结局出现。
所以,人性有时就是这般的奇怪。
奇怪到总被奇怪的念头与信念捆绑,奇怪到分不清自己,不能自己的地步。
所以,这世间,无论如何去信任一人,其实都没用,互相信任才有用。
单方面的信任,诉说出过往的种种,甚至是诉说出能为对方解决麻烦和问题的办法与谋略。
即便是信任对方,为对方好,对方在不信任你的前提下,一边接受采用,一边定然会在日后提防着你。
——因为,你有足够的办法,亦有足够的能力,你的办法与能力可以帮助对方,对方亦能想到,你哪天难保会不会用这些办法和能力,反过来对付他。
所以,人与人之间,有时真正需要的,恰恰是完全展露本性与阴暗后,还愿意完全信任的坚定。
无论幼稚与否,无论狠辣与否,无论城府深否,无论心机手段是否一流,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永远是,当熟知一个人的全部后,且还能接受一个人的全部。
这,不仅需要魄力,更需要双方互不伤害的信任。
这与赌,其实没什么区别,至少,冷溶月是这般认为的。
当然,冷溶月也绝不会怕输,她更坚信,无论她往后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子,她在殇沫的眼中,都永远是初见时的冷溶月。
即便,是在殇沫暂时无法理解原因的情况下,也会给予她应有的尊重,而不是认为她“有病”、变了,从而选择转身离去。
望着义父纪纲走出宫门的身影,月下的冷溶月竟想要将这身影留下。
因为,她知道,这身影,已是一个一去不复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