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宫,宁帝斜倚在榻上,怜贵妃送上一杯茶,宁帝小小地抿了一口,睁开眼:“嗯,今日的茉莉花茶里有一股独特的味道,像是果香?”
怜贵妃微微一笑,如同一朵在风中绽放的水莲花。
“臣妾加了桑葚,近日陛下神思倦怠,食欲不振,桑葚可以生津润肠,润肺养血。”
“怜儿有心了。”宁帝喝了一口茶。
怜贵妃的声音极其温柔:“不是臣妾有心,而是若眉有心。”
“若眉?”宁帝疑惑地看向她。
怜贵妃低着头,为他按腿:“就是臣妾进宫后,常陪臣妾聊天的若眉啊,她是臣妻,偶尔可以随夫君入宫,她心思细腻巧妙,常常和臣妾探讨一些泡茶、刺绣、制香的技巧。”
“哦?她是哪位大臣的妻子?”
“李大人。”怜贵妃回答,“哦,就是刚刚逝世的户部尚书,李大人。”
闻言,宁帝愣了一下,把茶杯放在桌上,沉声道:“李颂?爱妃还不知道吧,李颂因为贪污受贿、残害忠良等多个罪名,被朕查办了。”
怜贵妃的身子抖了一下,急忙跪下:“陛下恕罪,臣妾深宫妇孺,不知前朝之事,还请陛下莫要怪罪臣妾。”
“哎呀,你快起来。”宁帝把怜贵妃拉起来,搂在怀里,捏住了她的下巴,“傻瓜,朕怎么会怪罪你?朕本来想,连同李颂的家人一起发落,株连九族,但……”
宁帝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喃喃道:“李夫人每次进宫,都没有随李颂应酬,而是来后宫陪你,这么说来,李颂做的勾当,她应该并不知晓。”
“是啊。”怜贵妃说道,“若眉和臣妾一样,就好侍弄些女红,她是安分守己的女子,陛下就留她一条性命吧?”
宁帝看着怜贵妃秋水盈盈的眸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午后,御花园,怜贵妃站在池子边喂鲤鱼,一阵脚步声响起,怜贵妃没有回头,开口道:“太子殿下也来喂鱼?这金盔已经吃饱了,还去抢首尾红的鱼食,殿下还是少喂些吧,别把它们的胃口养大了。”
沈云沐的声音响起:“儿臣多谢怜贵妃。”
怜贵妃收回白皙的手,侧影如同一幅画。
“太子殿下言重了,本宫只不过是依照殿下的嘱托,在茉莉花茶里放了一些桑葚,陪陛下说了一些话而已,并没有做什么。”
沈云沐掬手:“若是娘娘有什么想要的珍宝文玩,儿臣一定尽力……”
“不用了殿下,你知道本宫一向不喜欢这些。”怜贵妃终于缓缓转身,她的五官十分温婉,如同诗人笔下的江南,“殿下若诚心回报本宫,就替本宫找一副琴弦吧。”
“琴弦?”
“是啊。”怜贵妃说,“名叫杜鹃啼血,乃是昆仑山玄冰所制,手触不可生温,用杜鹃啼血演奏的《长相思》,犹如昆山玉碎凤凰叫,可以传达到思慕之人心中。”
沈云沐愣了一下,笑道:“贵妃娘娘是想用杜鹃啼血,弹奏《长相思》给父皇听?”
怜贵妃的眼眸有一刹那的失神,末了,她浮现出笑容。
“下个月有帝王星祭,本宫……想演奏给本宫的帝王星。”
“贵妃娘娘对父皇真是一往情深。”沈云沐说道,“您放心,儿臣一定替您寻到杜鹃啼血。”
燕沉宫,姜素替肖燕回把脉,肖燕回看着她,低声道:“姜大夫,你眉头别皱这么紧,会留下纹路的。”
姜素瞪了他一眼,肖燕回低垂着眼帘:“我还有多少时间?”
姜素愣住了,她收回手,叹息一声:“若你好好保养身体,不再劳心,十年。”
“够了。”肖燕回松了一口气,“哪怕只有一半时间也足够了。”
姜素不可置信:“肖燕回,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人,你又不是宁国人,宁国王位上坐着的是谁,与你有何干系?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全身心,为了沈云沐。”
肖燕回低垂着眼帘,回答道:“姜大夫,你何等聪慧,怎会不知道我的用心?”
“我明白。”姜素说,“你的身份尴尬,以后若是他人登上皇位,很有可能对南鸢开战,到时候,第一个祭旗的就是你,但是……你若是想活下去,如果不调理好身子,怕是等不到新皇登基那天,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肖燕回沉默了许久,最终笑了起来:“你是在担心我吗?姜大夫。”
姜素一愣,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我是大夫,只知道让人求生,见不得人送死。”
姜素站起身,从药箱里拿出瓶瓶罐罐,放在桌上。
“这个每日辰时服用三粒,这个朱红色瓶子里的每日未时三刻服用四粒,还有这个……算了,我跟霁月清风说吧,按时服药,我会让映瑶监督你的。”
“知道了,姜大夫。”
姜素背起药箱,走出了燕沉宫,一路上,姜素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她不动声色,回到杏花阁,关上门,坐到桌边,沉声道:“出来吧。”
生着一双透彻猫儿眼的少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碧落,你从燕沉宫就开始跟着我了。”
碧落点了点头,说道:“你为何劝肖燕回不要执着?我们要的就是肖燕回全心帮助太子殿下,可现在,你在乎他的性命。”
姜素看向她,她的外貌,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清丽绝伦,满是不谙世事的纯真,但她的眼睛,黝黑空洞,犹如一个山谷,在里面居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姜素回答道:“我是大夫,肖燕回是我的病人,若我不劝阻他,岂不会惹他怀疑?你和公子也知道,肖燕回是何等,绝顶聪明的人物,而且,我也的确怕他太作死,还没来得及辅佐殿下上位,就长辞人世。”
碧落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烙出一个洞来,最终,她开口道:“莫姑娘,我想提醒你,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为了肩上的使命活着,为了那个目标,我们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生命,你最好不要生出什么多余的感情。”
姜素的神情没有丝毫波澜:“我明白,从我妹妹离开人世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死了,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有牵挂。”
“如此便是最好了。”碧落笑了起来,杏花阁里没有声音了,姜素回过神,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姜素呆呆地站在原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