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沐问道：“究竟为什么，我们会看到那些幻象？”
“曼陀罗花粉。”姜素缓缓道。
“曼陀罗花粉？”沈云沐皱起眉，“我听说过，此花生长在极寒之地，三年一开花，开花之时，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百兽不近。”
姜素点点头：“吸入曼陀罗花粉会导致人产生幻觉，长期吸入，会让人的体质渐衰，最后心竭而亡，一楼神像上的彩绘，就含有大量的曼陀罗花粉。”
“原来如此……这就是无忧神，赐人无忧的真相。”沈云沐看着姜素，眼里充满了怀疑：“你也吸入了曼陀罗花粉，为何你没事？”
姜素眼波清淡，苍白的唇轻启：“我从学医以来，屡屡以身试药，这点毒素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倒是他……”
姜素看向肖燕回，沈云沐急忙问：“他怎么了？”
“他的奇经八脉已经被尸毒侵染，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他活不了多长时日了，除非……有医术高超之人，为他长期解毒，调理身体。”
沈云沐看到肖燕回从桶里拎出一只断臂，缓缓皱起眉。
肖燕回看着断臂，血液呈暗红色，皮肤发青，是从死去很久的尸体上切割下来的，而且切口边缘十分不平整，和那六起凶案完全不一样，肖燕回放下断肢，走到神像前，这里摸摸那里敲敲，沈云沐走了过来，开口道：“肖燕回……”
“小云儿，你听。”肖燕回弯曲手指，敲了敲神像的肚子，面色凝重，“里面是空的。”
沈云沐抬手，用剑鞘敲碎，里面露出了一大堆钱币和珠宝，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空气灌入空空的肚皮，巨大的神像发出低声呜咽……
走出木楼，肖燕回对姜素说：“姜大夫，今日幸好有你，若不是你这一刀，也许我就死在幻境里了。”
肖燕回举起手，露出掌上的刀伤，姜素的神情依旧淡漠：“医者仁心，肖大人不必客气，只是……我想奉劝肖大人一句，身上若有伤患，定要及时医治，不然，哪怕是再小的伤口，也有可能感染化脓，酿成恶果。”
肖燕回愣住了，姜素欠身行礼，转身走了，看着她的背影，肖燕回眯起眼睛。
“这人总是话里有话，着实有趣。”
沈云沐走了过来，撕下衣角给肖燕回包扎伤口，肖燕回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小云儿，你现在还知道关心为师了？”
沈云沐低垂着眼帘，语气冷硬：“伤口不好好处理，如果化脓了，你这只手就保不住了，我看你还怎么耍扇子。”
肖燕回噗嗤一笑，动作漂亮地打开折扇：“小云儿，你不知道吧？我的左手也很灵活。”沈云沐低垂眼帘，没有说话。
肖燕回摇着扇子：“小云儿，你在无忧谷里，看到了什么幻觉啊？”沈云沐的手顿了一下，他给肖燕回包扎好，抬起头问：“你呢？你看到了什么幻觉？”肖燕回沉吟半晌，沈云沐看到他的眼底黯淡了几分，他想起肖燕回刚恢复神智时，喊出的那句母妃，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奇智近妖的南鸢质子，心里有着不可触碰的痛苦伤疤。
肖燕回握了握手，转过身，大步走进了月光里。
“明天将这一行人丢到衙门，赵廷尉不知道该多高兴呢，小云儿，咱们回宫吧，今晚点上龙脑香，好好睡一觉～！”
第二日，衙门。
堂下跪着一个中年男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穿着囚服，披头散发，再没了昨夜在神像前面的神气。
沈云沐坐在椅子上，赵浔和几个捕快围着他谄媚。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小衙门蓬荜生辉啊！”
“殿下亲自旁听，这起案子一定会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你们光站着干什么啊？还不快给太子殿下看茶？！记得泡我珍藏的碧螺春……”
肖燕回站在男子身边，摇着扇子，观察着他的手，捕快殷情地端上热茶，沈云沐看向肖燕回：“你不坐下？不喝茶？”
肖燕回眨了眨眼睛，赵浔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大声说：“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请肖大人入座，给肖大人上茶？！”
……
沈云沐和肖燕回坐在堂案边，肖燕回吹开茶叶，喝了一口，不愧是上好的碧螺春啊。
赵浔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说道：“堂下何人？报上姓名！”
男人咽了口唾沫，低声回答：“小的，小的名叫王以安，家住荆府云海崖。”
“荆府云海崖？你在宁国边境，离帝都十万八千里远，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男人匍匐在地，声音颤抖：“云，云海崖苦寒，不管种什么庄稼都没有收成，今年年初，村子里闹饥荒，除了小的，全都死光了……”
沈云沐皱了皱眉，缓缓叹了一口气。
“小的家乡离蛮族很近，小的逃难到了云海崖山顶，那一晚，我竟然看到了神仙！”
“神仙？”肖燕回喝了口茶，饶有兴致。
王以安的膝盖往前挪动了一下：“那神仙有四条手臂，四条腿，耳朵长在胸口上，双目紧闭，额头上却有天眼！他出现在夜空中，万千星辰都是他的点缀！他随手一挥，我看到眼前出现了山珍海味，还有成堆的金银财宝，哈哈哈哈哈哈，我大快朵颐，抱着金币睡觉，别提多快活了！他是神，可以让凡人无忧无虑的神，赐世人无忧的无忧神！！”
肖燕回缓缓开口：“那并不是什么神，而是曼陀罗产生的幻觉。”
王以安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啊，第二天我清醒后，就看到山谷里，有一大片曼陀罗花田！我蒙住口鼻，采集大量的曼陀罗，一路风餐露宿，来到帝都，我人都快没了一层皮，可那车曼陀罗还好好的，妖艳得很。”
肖燕回轻点折扇：“于是你就弄了一个无忧谷，吸引一些痛苦失意之人，让他们吸入神像上的曼陀罗花粉，深陷幻境之中，等他们彻底离不开无忧神，你就会像他们索要财物珠宝，你，倒成了高高在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