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双眼微眯,冷笑道:“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远的不说,五年前水西部和者黄部的那场厮杀,明明是水西部的杨金有错在先,你却非要各打五十大板,让者黄部平白咽下一口恶气。如果不是你偏袒杨金,者黄部又怎会出现在今天的黑水寨外?至于各部之间的冲突,一年里至少也有二三十次,矛盾早就累积到很严重的程度,只是你沉湎于沙州之主的美梦里,视而不见罢了。”
“沙州之主……”
洛耀宗复述这四个字,脸上浮现一抹萧索的情绪,沉声道:“几百年前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沙州七部不分高下,人人皆平等。你心心念念的议事大权,其实在我看来只是一个虚名而已。我不知道你从何时有了那个野心,但我要告诉你,沙州不是齐国更不是景国,自保已经很不容易,没有实力去参与天下大局的争夺。如果今日让你走进黑水寨,让你将沙州七部拢在手心里,这几十万沙州人只有一个结局。”
他微微一顿,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一改平时的沉稳低调:“你会带着所有人走上死路。”
“真是愚不可及。”
沈敏一声感叹,又道:“难道那个齐国钦差没有告诉你,什么叫做大势所趋,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现在景齐之间大战已开,沙州又怎能做到独善其身?将来景国侵吞南齐之后,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沙州?不趁着这个时机做些事情,你却想守着这块贫瘠的土地苟且偷生,我不明白当年那个豪气干云的洛耀宗去了哪里?死了吗?”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黑水寨那边的勇士们无不对沈敏怒目而视,但是洛耀宗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轻轻叹了口气,喟然道:“所以这就是你在金川部收买内应,让他们打开飞鸟关放景军进入沙州的原因?”
沈敏心中一紧,稍稍迟疑之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冷声道:“景国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你以为陆沉那个毛头小子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不管他给你和洛九九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只告诉你一句话,答应我提出的三个要求然后打开寨门,我保证不会有人流血丧命。否则,今天的黑水寨将变成一片焦土!”
洛耀宗看向沈敏身后的剽悍亲随,随即目光向远处移动,铁阳等三部集合起来的一万五千多名战兵将黑水寨围得严严实实。
沙州五六十万人丁,七部所有的战兵加起来也才不到四万人,黑水寨内只有不到六千人。
两边的实力对比很悬殊,毕竟黑水寨不像齐国的那些城池,有着高耸的城墙和完备的城防设施。
一旦真正打起来,黑水寨肯定会很危险。
然而洛耀宗脸上没有半点惧意,他直视着沈敏的双眼说道:“我也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辞去铁阳部头人之位,沈家搬进黑水寨内生活,三部兵卒原路返回,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敏忽地发出一阵笑声。
洛耀宗静静地看着他。
笑声止歇,沈敏感慨道:“念及你我几十年的交情,所以我没有直接发起进攻,想着最好是避免死太多人。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大开杀戒。”
洛耀宗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惋惜也有释然。
他没有再开口,转身朝近在咫尺的寨门走去,旁边的亲随高手们警惕地望着远处的铁阳部战士。
“其实我知道你早有防备,昨晚灰岩寨空无一人便印证了我的推测。”
沈敏提高语调,见洛耀宗虽未转身但也停下了脚步,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想逼我们主动出手,然后在占据道理大义的前提下,利用后手击败我们,从而名正言顺地成为沙州之主。方才你提起飞鸟关,想必那些齐人已经去了金川部,说动哈代死守飞鸟关。你以为景军无法进入沙州,你就可以稳操胜券,对吧?”
洛耀宗依旧没有做声。
沈敏冷笑道:“你觉得只要守住黑水寨,等水西部和大石部的援兵赶来,我们就一定会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水西部和大石部的援兵真的能来吗?”
寨门打开一道缝隙,洛耀宗将要进入。
“洛耀宗!你真的想带着所有族人去死吗?!”
沈敏望着他极其坚定的背影,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没想到他在说出对方的底牌之后,此人仍然无动于衷。
洛耀宗沉默地走进黑水寨,随着他那些亲随心腹跟进去,寨门很快便严严实实地关上。
寨墙上的雅隆部勇士冷眼看着下方,一些人不由自主地张弓搭箭。
沈敏对此不为所动,他的心腹们举着木盾牢牢地保护着他的安全。
望着前方戒备森严的黑水寨,沈敏将心底深处那抹不安压下,转身朝己方阵地走去,对迎上来的韦万江和白昌冷声说道:“一个时辰之内,攻破黑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