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良玉肃然一礼。
……
永嘉南城,翠玉坊。
一座青烟袅袅的侯爵府邸之内,两位中年男人坐在守卫森严的内书房中,气氛颇为凝重。
“我早就说过,陛下不会收手!”
上将军王晏面色阴冷,语调满含怒意。
坐在他对面的枢密使郭从义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且消消气。”
王晏沉声道:“眼下已经是火烧眉毛的局势,你居然还有闲情品茶。老郭,不是我非要挑你的刺,你做了近十年枢密使,当初的胆气全都不见了。那天在枢密院大门前,你若强硬地将陆沉压下去,陛下又怎会步步紧逼?”
郭从义将茶盏放下,苦笑道:“如何压下去?虽说那一千骑兵驻扎在城内,但是没有天子的旨意没有枢密院的军令,陆沉就敢以亲卫营的名义随意调动他们,事后陛下根本没提过此事。伱我皆知,陆沉如今就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虽说这把刀有可能伤到自身,但是陛下绝对不容许这把刀折在我们的手里。三皇子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又极得许皇后的偏爱,结果如何?他被除爵囚禁,还在王府门前挨了陆沉一记老拳。”
这两位军方巨擘性情截然不同。
郭从义圆滑自如,必要时连唾面自干都不在话下。
虽说这样的性情擅于明哲保身,但是难免失于软弱,这就是他在面对天子时步步退让的根源。
王晏则要强硬许多,无论是当初反对萧望之进入中枢,还是几次三番针对陆沉,他并不在意向世人表露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此刻看着郭从义那张苦瓜一般的老脸,王晏冷声道:“你就准备一直这样被动地忍受?”
郭从义叹道:“陛下占据大势,我等又能如何?”
听闻此言,王晏脸上的怒气渐渐消退,取而代之是一抹讥讽,缓缓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郭从义沉思片刻,迟疑道:“陛下的决心很坚定,京军必然会进行大规模的改制与调整,但是我相信陛下不会将我们逼到绝境,毕竟眼下京军大部分力量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果真?”
王晏冷笑两声,继而道:“那我问你,庆丰街刺杀案已经结束,三皇子和李云义等人皆已受到惩治,为何右相依旧没有罢手,孜孜不倦地调查京军各部的具体状况?是,你说的没错,陛下暂时不会大开杀戒,但是右相这么查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查到你我头上。把柄操于人手,你我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生死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郭从义微微色变,但他生性小心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亮明态度,便勉强笑道:“我觉得你这是思虑过甚。京军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但是陛下总不能从上到下杀个干净,否则谁来帮他控制江南十三州的广袤疆域?”
王晏抬手端起自己的茶盏,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初侯玉肯定也是和你类似的想法,不知他现在会不会后悔。”
郭从义登时语塞。
王晏继续说道:“侯玉在成州待了十三年,仅仅因为德化侯家在京中帮他活动,拉拢了一批五六品的官员,就能将他的所作所为遮掩得那般严实,导致陛下从头到尾毫无察觉,织经司更是成了摆设,你信吗?”
郭从义神情凝重地说道:“你是想说,陛下其实早就知道侯玉的一些问题,只不过因为时机不够成熟,所以陛下一直引而不发,直到侯玉返京进入中枢再发作。”
王晏轻叹一声,颔首道:“我也是现在才回过味来。你和左相举荐侯玉接任李景达的大将军一职,陛下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难道他不想把这个紧要军职留给边军将帅?再结合之后陛下对京军的一系列手段,我敢断定陛下早就有了对付侯玉的准备。就算没有那個沙州女子出现,陛下只需要随便挑个由头,侯玉的罪证便会暴露。”
郭从义心中泛起一股凉气。
回溯过往,天子的种种谋划确实太过顺利,几乎是瞌睡便有人送上枕头。
李景达调任定州都督就像一个引子,后续所有进展都朝着对天子有利的方向发展,难道这么多变化都是巧合?
王晏放下茶盏,幽幽道:“不过,侯玉就算后悔也没有意义。”
郭从义微微皱眉,欲言又止道:“难道你已经……”
王晏直视着他的双眼,无比坦然地抛出第一道雷。
“没错,我已经派人尾随侯玉而去,他们会在半路扮做山匪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