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乃天子脚下,朝堂上的动静很快就会传到坊间。
绝大多数人都对前段时间的京察风波津津乐道,拥有数千名年轻读书人的太学格外关注这种事情。
尤其是这一次京察被罢免的官员当中还有国子监祭酒裴方远。
国子监和太学的关系无需赘述,虽说国子监的重要官员不会经常来太学,但裴方远是一个例外。
他给太学生们的印象还算不错,为人儒雅学识渊博,每次来太学都会坐而论道,跟一些优秀的年轻士子相谈甚欢,所以这次裴方远被罢官在太学引起不小的震动。
朝廷很快将裴方远的罪状公之于众,证明此人落网并非蒙受冤屈,因此太学生们没有鼓噪生事,反倒是一些人私下里怒骂这等贪官污吏竟然盘踞高位多年,简直罪该万死。
“少阳兄,等等我。”
上舍生钱让一路小跑,终于追上抱着一卷书走在前面的姜晦。
两人在林荫小道上同行,姜晦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好奇地问道:“德高何事如此慌张?”
“前段时间的事情你怎么看?”
钱让知道那位裴祭酒很欣赏身边的好友,以往曾经多次当众夸赞姜晦,还说他会在明年的春闱一鸣惊人。
姜晦目光沉静,徐徐道:“有罪当罚,这便是我的看法。”
钱让左右看了一圈,见周边无人,便低声道:“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何意?”
“我听家父说过,京察刚开始没多久,便有数十名官员被查出问题,朝中很多大人都认为这是吏部李尚书打击异己,想要用自己的心腹填补那些空出来的官位。”
钱让的父亲便是鸿胪寺少卿钱遂,虽然在朝堂上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官职,但是相比这两名太学生,肯定能掌握更多的讯息。
姜晦微微皱眉道:“李尚书?”
“没错,就是那位锦麟李氏之主,也是江南门阀的魁首。”
钱让神情略显古怪,又道:“但是家父说实情并非如此,那位李尚书可不是普通人,至少继承了李老相爷的五成功力,怎会做出这种生硬的决策?你想想,他身为吏部尚书,即便要利用京察提拔自己的亲信,也不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最多只用针对一小部分官员即可,断然不会用这样近乎猖狂的手段,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被动的境地。”
姜晦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是想说有人在算计李尚书?”
钱让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道:“那日在朝会上,大理寺卿戚维礼、国子监祭酒裴方远和吏部右侍郎娄焕章同时被弹劾,家父说这三位应该都是李尚书的得力臂助。你想想,李尚书先是因为京察陷入专权的指责,然后一天之间折损三名心腹,这难道不是被人算计?你猜猜谁能有这么强悍的实力?”
两人的关系极为亲密,过往钱让也经常将道听途说的朝堂轶事告知姜晦,因为他知道这位好友家世贫寒,对于上层圈子的事情两眼一抹黑,因而会尽可能让他熟悉朝堂纷争。
只不过像今日这般特地跑来还是首次,姜晦望着他激动的神情,忽而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说秦国公吧?”
钱让不答,只是嘿嘿一笑。
姜晦摇头道:“这不可能,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秦国公这两个月特地陪魏国公之女出京散心,他怎么会插手京察一事?再者,就算他真有这个心思,他这些年一直待在边疆,和京中官员极少往来,哪里能弄出这么大的阵势?”
“反正这只是家父的猜测,你信不信都没关系,切记莫要告诉旁人。”
钱让叮嘱一句,继而道:“还有一件事,你肯定感兴趣。”
姜晦看着他献宝一样的神态,失笑道:“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钱让压低声音道:“前天陛下召集文武重臣,商议如何应对代国求援一事。原来景国这次将矛头对准代国,大军北上直指代国境内,代国局势危急,特地派使者前来求援,家父便负责招待那位使臣。”
姜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钱让道:“你不知道前天的朝会上,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据说秦国公和永定侯、临江侯当着陛下的面起了争执,秦国公认为不宜大动干戈,另两位则坚持应该派兵北上牵制景军。具体的争吵过程不清楚,只听说最后还是定下出兵救援代国之策,秦国公因此勃然大怒,甚至没有经过陛下的同意,直接拂袖而去!”
姜晦神色微变。
他虽然还没有见识过官场的险恶,毕竟饱读诗书,知道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
果不其然,钱让继续说道:“此事已经在京官之中传开,不知有多少官员要上奏弹劾秦国公,甚至还有人找到家父,要请他联名上奏!我知道你对秦国公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所以才急急忙忙跑来相告,你可要记着我这份心。”
姜晦登时陷入沉默之中。
钱让见状便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