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太后的语气发生变化,意味她已经放弃这个不太现实的念想。
同时也意味着登基大典可能会产生一些波澜。
李宗本对此心知肚明,他忽地轻轻叹了一声,对着珠帘后面的妇人说道:“太后,儿臣知道您并非是有意刁难,只是不忍三弟无法送父皇最后一程。既然如此,儿臣提出一个折中之法,还请太后裁断。”
许太后眼神微变,点头道:“你说。”
李宗本斟酌道:“等到父皇大行出殡之日,儿臣会让人去秋山巷接来三弟,让他随出殡队伍前往皇陵。等父皇的灵柩停入梓宫,儿臣再让人将三弟送回秋山巷。”
这一刻帘外的君臣二人都察觉到许太后的气势松弛下来,随即便听许太后说道:“如此甚为妥当,便依太子之言。”
李宗本低着头,眼中波澜不惊。
片刻过后,李宗本和陆沉离开慈宁殿。
那名三十余岁的内监带着一群宫人远远跟在后面。
陆沉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殿下,那位吕少监不知何在?”
李宗本想了想说道:“他在皇陵那里,将来也会在皇陵守着。”
陆沉不再多言。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外朝还没有因为皇权更替发生变动,但宫里已经先行一步。
故人渐去,新人填补,那位大齐天子曾经留下的痕迹,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
李宗本转头望着他,愧疚地说道:“今日实为无奈之举,你莫要介怀。”
介怀何事,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陆沉淡然道:“殿下言重了,其实就算臣不在,殿下也能劝住太后娘娘。”
“终究是有些忐忑,所以才拉上你,不过仅此一例。”
李宗本自嘲地笑了笑,继而道:“往后孤若有安排,定会提前知会伱。”
“臣不敢当。殿下,臣告退。”
“好。”
君臣二人就此分别。
李宗本看着陆沉在内监引领下离去的背影,眼神无比深邃。
他静静地站着,许久未曾移步,一直到陆沉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殿宇之中。
……
景朝,大都。
南城有一座恢弘大气的府邸,乃是常山郡王庆聿恭的宅子。
过往十余年间,无论何等景廉贵族,哪怕是景帝膝下的皇子们,没人敢在这座府邸周遭放肆。
大景军神之名足以震慑所有人。
尤其是平赵之战结束后,庆聿恭在景朝内部的名望达到顶峰,无数景廉族的年轻人都想投奔至其麾下效力。
当庆聿恭带着这等光芒领军南下,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会像往常那般,旗开得胜势如破竹,一举摧毁南齐军队,为大景一统天下打下坚实的基础。
然而雍丘大败的消息传来,整座大都城陷入一片死寂。
庆聿恭领兵十万,与南齐边军决战于雍丘城外。
惨败!
大军伤亡过半!
损兵折将,失地辱国!
大景立国数十年来最大的惨败!
死寂之中的大都城,渐渐酝酿出一股汹涌的浪潮。
严查此番战败的根源,严惩罪魁祸首庆聿恭!
辉罗氏、夹谷氏、固特氏等几大实力雄厚的部族纷纷有人站出来,弹劾庆聿恭的奏章几乎要堆满景帝的书房。
而在坊间这股风浪甚嚣尘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愤怒地指责和叱骂他们曾经奉若神明的大景军神。
景廉族民风剽悍,此举并不稀奇。
然而官府的人尤其是主奏司没有出现制止,以至于局势愈演愈烈。
在这样黑云蔽日的气氛中,一群又一群年轻人出现在郡王府周遭,有人甚至当着王府守卫的面,恶狠狠地朝地上啐出一口唾沫,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那些王府守卫漠然地看着这些混乱的景象。
囿于庆聿恭的严令,他们只能这般看着,悄然握紧手中的刀柄。
任由怒火在心中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