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聿恭微微颔首,徐徐道:“近来察事厅做得不错,河洛城里的南齐探子都很老实,这是你的功劳,本王都看在眼里。”
王师道垂首道:“王爷谬赞,下官不过是尽本分之责。”
“倒也不必太过谦虚,本王很清楚你的能力和手段,否则当年也不会让伱进入察事厅。”
庆聿恭这句话让王师道心中泛起一抹恍惚,思绪飘回十多年前。
元嘉之变过后,他从一个世人所不齿的叛徒摇身一变,成为景朝安插在燕国朝堂上的关键人物,身份地位随之水涨船高。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当初一个小小的边军文书居然能够一言决定他们的生死。
起初王师道一心一意给景朝效力,只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渐渐有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陆沉率军攻入河洛,王师道在苦思几天之后,终于决定再一次主动做出选择,所以他直截了当地找到陆沉,想要成为南齐边军在河洛城里的内应。
然而他还没能付诸行动,庆聿恭刚刚抵达河洛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那天在藤县城外的旗山上,庆聿恭只是简单几句敲打便让王师道汗流浃背,他不知道这位大景元帅究竟掌握着多少信息,因此这段时间不敢有任何擅动,老老实实地帮庆聿恭做事。
心念电转之际,王师道恭敬地说道:“如果没有王爷的赏识,下官早就是泾河岸边一抔黄土。在王爷跟前,下官岂敢居功。”
庆聿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悠悠道:“但是你坐视张璨钩织阴谋,让怀瑾身陷险境,以至于大景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让陆沉带着淮州军毫无阻碍地返回,这就是你给本王的回报?”
王师道悚然一惊,立刻起身肃立。
庆聿恭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继续说道:“陆沉在占据河洛的那段时间,对城中各大门阀世族敲骨吸髓,当众杀人亦不在话下。只是令本王不解的是,他似乎遗忘了察事厅和你这位极其重要的人物,甚至连必要的搜捕都没有。本王细细想来,或许你和他已经达成某种协议,你继续留在河洛城里执掌察事厅,将来南齐卷土重来之时,陆沉再保证你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王爷……”
王师道语调发颤,汗如雨下。
庆聿恭靠回椅背,沉静的眸光落在王师道脸上,道:“本王不喜欢杀自己人,但是该杀的时候也不会迟疑。王师道,你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聪明人,正是因为这些特质,本王当初才会选择你。”
王师道脸色微白地说道:“下官明白。”
庆聿恭不疾不徐地问道:“你希望本王怎么做?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是将你们王家上上下下十九口凌迟处死?哦,对了,本王差点忘记你藏在渭南路攸县的一名妾室和两个儿子。”
“扑通”一声,王师道跪地磕头道:“下官有罪,恳请王爷再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此后定无二心!若违此誓,下官必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庆聿恭静静地看着他。
沉默的气氛将王师道笼罩,如山的压力压得他抬不起头。
良久过后,庆聿恭淡淡道:“起来吧。”
“下官叩谢王爷不杀之恩!”
王师道磕头道谢,然后起身微微佝偻地站着。
“说正事。现在大战已起,内部的稳定格外重要,你除了做好本王之前交待的事情,还要盯紧了北地门阀,尤其是翟林王氏。本王不希望后方再有任何异动,但凡威胁到前线大军的安危,你很清楚下场是什么。”
庆聿恭站起身来,抬手轻拍王师道的肩头,微笑道:“好好做事,好好活着。”
王师道躬身道:“下官谨遵王爷之令。”
“去做事吧。”
庆聿恭没有继续敲打,似乎他根本不在意王师道今天的表态是否出于真心,毫无疑问只要王师道往后再行差踏错半步,他就保不住那颗项上人头。
待其离去之后,庆聿恭走到廊下,抬眼望着深秋沉闷的天空。
如今内部的问题已经相继解决,战事前期的铺垫也在按照他的预设顺利进行,他却没有太多的喜悦振奋之情。
想起昨日收到的那条来自南边的绝密情报,庆聿恭脑海中浮现厉天润的面庞,不由得轻声一叹道:“希望你能多活两年,给我一个替家父报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