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柏年猛然间察觉到极大的危机感,因为那名亲兵距离死亡近在咫尺,眼中却没有丁点惧色,反而是一种决然和满足的神情。
就像那些为了大义慷慨赴死的忠贞之士。
脑后遽然响起凌厉的风声。
贺柏年不及多想,果断放弃杀死对方的机会,腰腹发力强行朝右后方滑去。
几乎在眨眼之后,另外两名亲兵的长刀从他原先所处的位置扫过,倘若贺柏年固执地想要杀死那名亲兵,他必然会死在这双刀夹击之下。
毫无疑问,那名亲兵是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诱饵,为同伴创造杀敌的机会。
厮杀并未因此停止,但是贺柏年已经果断收起先前的轻视,他本以为这些侯府亲兵在战场上勇猛剽悍,对于这种小规模的草莽厮杀不熟悉,所以才有自信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对方,然后直取马车里的陆沉。
眼下他才明白,这些亲兵不光勇猛剽悍,还有一身不弱的武功、熟练的合击之术、对同袍的绝对信任,以及最重要且让贺柏年暗暗心惊的一点,那便是他们随时都敢献出自己的生命,哪怕只是为同袍创造一丝取胜的机会。
鏖战再起,贺柏年凭借丰富的经验和高明的武功,面对三名侯府亲兵的联手进攻依然不落下风,但是他短时间内压根无法突破对方的阻拦,硬生生被挡在马车数丈之外。
其他四人面对的情况大抵类似。
若论单打独斗,这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高手不需要付出太多的精力便能战胜任何一名亲兵,可是对方三人结阵的威力绝非相加那么简单,他们就算最终能突破阻挡也需要很费一番功夫。
初期试探性的交手发生在转瞬之间,秦子龙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楞在原地。
他只扫了一眼前方的战局就放下心来,然后果断地喝道:“后撤!”
秦子龙之所以没有集合全部人手对付前方的刺客,是基于一个非常合理的判断,对方既然敢在京中设下埋伏,那就不可能只有这五名刺客。倘若所有人都陷入厮杀,极有可能便中了对方的圈套。
车夫挥动长鞭,在空中炸开响亮的鞭花,马车随即开始转向。
剩下六名亲兵包括秦子龙在内,毫不犹豫地护着马车,没有再去看那些正在厮杀的同袍,这并非是他们冷血无情,而是久经战火的磨砺,他们已经习惯无数次分别,无论生死。
那些鏖战的亲兵也没有将心思放在身后,他们眼中只有这些胆大包天的刺客。
“停!”
马车才刚刚横在庆丰街上,秦子龙又是一声暴喝,双眼死死盯着后方约莫二十余丈处。
那里突然出现一名浑身透着阴冷气息的男子,截断了侯府马车的退路。
其人身穿青色长衫,头戴普通斗笠,右手提着一把没有出鞘的长剑,缓步朝横在长街上的马车走来。
随着他一步步前行,那股剑气逐渐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犹如阴霾遮蔽天空,从北到南填满寂寥的长街。
他的身影和长剑形成奇特的和谐,仿佛人与剑本为一体,又像是面容沧桑的说书人在讲述一个故事。
一个深不见底的故事。
秦子龙和其他亲兵瞬间如临大敌。
便在这时,马车门忽地向外推开,一道身影飘然而下。
他的肩膀如山宽阔,将这天地之间的肃杀气势一并挡住,随着他向那位剑客走去,秦子龙等人忽然感觉到压在身上的恐怖威势逐渐减弱直至消失,眼前依然是夏日午后明媚的阳光,周遭的氛围不再凌厉,那股刺得人眼睛生疼的剑气消失无踪。
孤身挡住这漫天剑气的自然便是袖中乾坤尉迟归。
与此同时,陆沉已经来到秦子龙身旁,他手中多了一把常备于车厢内的长刀。
“我们不是那个剑客的对手,交给尉迟前辈就好。”
陆沉一句话便让秦子龙等人回过神来,旋即看着这位年轻侯爷,秦子龙开口说道:“侯爷,这里交给我们,你尽快离开此地,不要回侯府,最好是去骑兵驻地或者皇宫。”
陆沉却没有接过话头,他望着前方奋战的亲兵们,寒声道:“你们不要忘了,当初我们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经历。无论何时何地,我怎会丢下自己的兄弟不管?”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调逐渐上扬,身体开始前冲。
秦子龙等人不敢再劝,立刻追随陆沉的脚步向前冲去。
陆沉双眼盯着手握铁棍的贺柏年,几个起落之间便来到亲兵们的身后,随即便是一片凌厉的刀光向前泼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