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素停下手中动作,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浅吟低唱。
“……几曲屏山展,残眉黛深浅。为甚衾儿里不住的柔肠转?这憔悴非关爱月眠迟倦,可为惜花,朝起庭院?忽忽花间起梦情,女儿心性未分明。无眠一夜灯明灭,分煞梅香唤不醒……”
所谓花魁,当然不能只以容貌动人。
琴棋书画曲舞诗词,基本都要涉猎,而且必须有一两样出类拔萃,否则连竞争花魁的资格都没有。
京中众花魁,顾婉儿之舞、苏浅予之琴、景翩翩之诗、薛素素之画,皆是人尽皆知的精湛技艺。
薛素素的歌喉虽然不算绝顶美妙,但也称得上空灵婉转,余音悠长。
一曲唱完,薛素素见陆沉并未开口,便继续清唱下一曲。
如是者三,她停下来让嗓子休息片刻,看着前方如坚石一般安稳的男子,她不禁略带好奇地小心挪动着身体,从侧后方打量着陆沉。
但见陆沉双眼微闭气息平稳,似乎已经在她的歌声中睡着。
薛素素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美目深处流露几分复杂的情绪,然后缓缓伸手探向池边的手巾。
在她纤纤玉手触碰到手巾的同时,陆沉忽地睁开眼,转头看了一眼她的手。
薛素素被他的目光刺得心尖一颤,轻声道:“婢子以为侯爷睡着了,想帮侯爷擦干肩上的水迹。”
陆沉的神情变得温和,微笑道:“薛姑娘,我听二殿下说你素有才女之名,亦有任侠之气,因此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薛素素连忙摇头道:“那只是殿下的夸赞,婢子委实不敢当。还请侯爷示下,婢子知无不言。”
陆沉缓缓道:“听闻京中有五大花魁之称,其中两位归属于墨苑,另两位归属于矾楼,还有一位不甚了解。”
薛素素补充道:“那位花魁名叫辛秋月,如今在半月楼。”
陆沉颔首道:“你们同属五大花魁之列,想必免不了被人点评高低,不过我想你们肯定不会直接发生冲突,对否?”
薛素素一时间不知他此言何意,只能顺着话锋答道:“是的,侯爷。婢子与翩翩妹子交情极好,与苏姑娘她们亦不会发生争执。纵然私下里会有比较的心思,总得维持表面的平和,否则平白让人笑话,也是自贬身份的举动。”
“既然如此……”
陆沉面露凝重之色,若有所思地说道:“侯玉今夜为何要主动挑衅我呢?”
薛素素一怔。
看起来她并不清楚先前那场饮宴上发生的冲突。
陆沉简略地说了一下事情的过程,然后沉吟道:“我给了郭从义一個台阶,他最终也接受了,这件事本该到此打住。这时候侯玉就像失心疯一般跳出来指责我,而且态度极其强硬,我只能以牙还牙。可是事后想来,侯玉不该是如此鲁莽的人,否则他无法从成州调来中枢。”
薛素素这才明白陆沉让她唱曲的用意,原来是静心思考正事。
一念及此,她的心情便有些复杂。
陆沉继续自语道:“侯玉似乎是有意想将二殿下牵扯进来,毕竟殿下肯定会暗中关注这场私人宴请。他先激怒我,或者说必须要想法激怒我,这样二殿下就得现身,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薛素素望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那位侯大将军会不会是想借着让殿下解决冲突的机会,以此对殿下示好?”
“这种可能性……”
陆沉欲言又止,忽地目光一凛,寒声道:“不对,侯玉肯定另有目的。”
……
在墨苑西南边的另一座庭院里,今夜喝了不少酒、到后来脚步已经踉跄的南安侯侯玉躺在卧房床上,呼噜声如闷雷一般。
因为今夜宴席的主人是郭从义,无论官职还是资历都要差一截的侯玉自然不能摆谱,故此只带了十名亲兵,相较平时要少了两倍。
此刻十名亲兵被安置在庭院内外,二皇子在明面上自会一视同仁,庭院外围也有墨苑高手负责警戒。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忽有几缕风声起。
紧接着便是院内一名亲兵急促的呵斥声:“什么人!”
一声闷哼响起。
那道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正房。
那名亲兵倒下之后,抬手捂着自己心口的伤口,拼命扭头看向那道冲入屋内的身影,用尽身体里最后的力气喊道:“有……刺客!”
卧房床榻之上,侯玉依然鼾声如雷,仿佛对外边的动静根本没有知觉。
然而昏暗微弱的烛光中,这位躺在床上沉睡的南安侯双眼忽地睁开。
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和不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