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登时一片混乱,这些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神情恐慌,下意识就想往旁边逃走,然而只听得身形魁梧的鲍安一声怒喝,锐士营将士钢刀出鞘,立刻将所有人逼回去乖乖站着。
那六人当中,郭言是原北燕枢密副使,张君嗣是前任东阳路大将军,其余四人皆是门阀之主,此刻却如猪狗一般被拖过来。
他们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此刻竟然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几近于瘫软在地。
只有孟应看向王安的方向,哀声道:“王兄救我!”
王安面露难色,虽说他这段时间带领燕国官吏协助齐军维护城内安定,然而谁不知道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在他犹豫之时,忽有一人挺身而出,高声道:“陆都尉,手下留情!”
站在台阶上的宋世飞当即拧起眉头,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畔的刀柄。
陆沉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位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正是北燕次相虞荩臣。
当日太极殿血案,虞荩臣是为数不多的、禁卫军主动放过的大臣之一,或许是张璨念在他一心扶保燕国的份上。
陆沉抬手阻住宋世飞的杀意,向前一步,淡淡道:“为何?”
虞荩臣望着比自己小几十岁的陆沉,喟然道:“陆都尉,半个月前宫中便死了将近两百人,城中的秩序已经濒临崩溃。若是继续流血不止,河洛恐将陷入大乱。再者,孟应等人纵然死不足惜,可是他们的家族关联各方极深,还请陆都尉三思!”
陆沉微讽道:“虞相这般大义凛然,要不,你替他们死?”
场间陷入死一般的寂然。
虞荩臣嘴唇翕动,片刻后沉声道:“若是虞某一人之死可以平息陆都尉心中的怒火,愿请刀斧加身!”
宋世飞略有些诧异地望着这个北燕文官,段作章却皱起了眉头。
“好一派耿耿风骨,好一位仁德宰执。”
陆沉不急不缓地说着,目光扫过侧面那些引颈待戮、眼中又燃起生之希望的北燕权贵。
虞荩臣面无惧色,昂然屹立。
陆沉再度踏前一步,道:“不过我有些好奇,虞相如此视死如归,十五年前景军攻入河洛,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时候,您在哪儿呢?”
虞荩臣面色微变,原本准备好的慷慨陈辞悉数堵在嗓子眼。
陆沉抬眼望去,目光如刀:“伱知道景军不会放弃河洛,笃定我军不会久留,迟早会撤出这座城,届时景国仍旧要靠你们这些人治理河洛。你想着这个时候用大义名分堵住我,救下这些通敌卖国的畜生,轻而易举收揽人心,成就自己的清名?”
“陆都尉莫要以——”
虞荩臣的话才刚刚出口,陆沉便冷厉地说道:“张璨已死,且无子嗣,你也想坐上龙椅,过一把登基大宝的瘾?”
虞荩臣哑口无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陆沉冷笑道:“这世上有很多忠臣,譬如边军萧都督和厉都督,譬如大齐中枢的两位宰相,如果此刻是他们站在你的位置,不管说什么我都愿意洗耳恭听。可是你这样一个出卖国朝利益换取飞黄腾达的叛徒,哪来的脸在我面前扮演风骨二字?”
“你既然叫虞荩臣,依我看不如改成人尽可夫的尽,这个名字才更符合你的卑劣一生!”
肃然无言的广场上,虞荩臣身体抖动的幅度在变大,面庞呈现出异样的红色。
“噗!”
几瞬之后,此人仰天喷出一蓬鲜血,身体朝后倒去。
站在他旁边的那些人无不呆若木鸡,片刻后发现这位北燕宰相竟已气绝,死后依然双眼瞪圆。
短短几句话就把一个老官儿活活气死,众人看向陆沉的眼神犹如瞧见九幽炼狱的恶魔一般。
陆沉漠然地扫了一眼虞荩臣的尸体,心中跳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不知这人是因为心肌梗塞还是脑溢血而死?
他收敛心神望向其他人,缓缓道:“将这六人枭首,抄没他们的家财,所有亲眷收押送去京城,交由天子发落。”
鲍安朗声道:“遵令!”
几声惨嚎响起,紧接着六颗血淋淋的人头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陆沉冷声道:“我奉劝你们一句,即便时局所迫不得不转变立场,也要想一想自己究竟是齐人还是景廉人。屈身于敌或许还能得到宽宥,为虎作伥必死无疑!虞荩臣之流虽然可憎,不过他有件事没有想错,我军确实有可能守不住河洛,但是——”
他冷眼扫视全场,加重语气道:“这次我能带兵攻入河洛,往后一样可以,你们将来在做每个决定的时候都要想清楚,你们的脑袋究竟扛不扛得住大齐边军的钢刀!”
“听明白没有?!”
面对他杀气大作的语调,广场上所有人畏惧而又整齐地回道:“谨记都尉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