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青心中颇为熨帖。
那天两人同行探查河洛城,回去的路上苏云青诚恳表态,陆沉没有给出直接答复,但眼下这句话足以说明他对苏云青的认可,接纳更不在话下。
然而王师道却摇头道:“王某并无挑拨之意,但是今日这些话委实不宜让第三者听见。苏检校亦不必担心,织经司的档案里想必记载得很详细,王某在进入察事厅之前仅为军中文书,于武功一窍不通,否则也不会依靠投效景朝谋得一席之地。”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纵然陆沉不在意,苏云青却不好继续留下,便起身道:“陆都尉,我去外面静候。”
陆沉想了想,点头道:“有劳苏大人。”
苏云青离去的时候将厅门关上,里面谈话的声音便不会传出去。
此时此刻,陆沉的目光冷了下来,缓缓道:“我不喜欢旁人故弄玄虚,有话直说。”
纵然无数次研究过这个年轻人的生平和性情,此刻亲身感受到陆沉锐利的话锋和满身凌厉的杀气,王师道亦不禁出现刹那的失神,随即喟然道:“如果早知道陆都尉可以一战破河洛,我肯定不会放任张璨在宫中设下这样一个杀局。”
陆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果然不出他所料。
张璨之所以能在庆聿怀瑾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止有王安帮他遮掩,王师道同样在推波助澜,至少也是默许的态度。
王师道继续说道:“我不担心永平郡主会有危险,她自身便得庆聿元帅真传,虽然比不过陆都尉的师姐林溪,但是加上庆聿氏的家臣,自保没有任何问题。原本想着张璨一番杀戮,朝堂之上会迎来大洗牌,我便能坐收渔翁之利,不成想……唉,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陆都尉此战定当名扬天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沉,这番话可谓极其坦诚,想必能为后面的请求做好铺垫。
陆沉默然片刻,幽幽道:“王大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张璨能在宫中设下杀局,庆聿恭事后追究起来,你这个察事厅侍正难道能置身事外?”
王师道欲言又止。
陆沉又道:“我知道伱打算如何辩解,无非是庆聿怀瑾剥夺了你的权柄,导致你这段时间在察事厅形同虚设,问题在于你能以这个理由骗过庆聿恭?你执掌察事厅接近十年,庆聿怀瑾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架空你?”
王师道叹道:“事后回想,这方面确实存在破绽。不过,这不是我今日来找陆都尉的缘由。”
其实在他孤身一人出现的时候,陆沉便大概猜到对方的来意。
正如王师道对他研究过很久,陆沉的案头何尝没有此人的卷宗?
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说,王师道是那种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他没有任何的善恶观念,一切举动只看是否对自身有利。
当年杨光远被召回京城,他想也不想就投靠景朝,反手出卖朝夕相处的军中同袍。
后来入燕国朝堂为官,他又数次针对南齐狠下辣手,拼命想要在景朝权贵面前表现自己。
如今淮州军攻破河洛,短时间内掌控大局,王师道不逃不避,反而第一时间找上门来,所图者不言而喻。
如是种种,常人或许难以理解,但是放在他身上又如此自然。
“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陆沉没有直言,但是这句话代表他很清楚王师道的来意。
王师道对他敏锐的思维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更让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一件事,陆沉不问他能提供什么条件,反而问他想得到什么。
不按常理出牌,一如他在战场上的风格。
王师道收敛心神,缓缓道:“这两年旁观陆都尉行事,窃以为我们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陆沉目光微凝,唇边浮现一抹冷笑:“相似?”
“是,很相似。”
王师道点点头,加重语气道:“陆都尉比我多几分家国情怀,但是你的家国情怀终究不能高过自身的利益。诚然,我比陆都尉更极端一些,但是在当今之世,你我这种出身寒微的普通人如果不能牢记自身二字,自然就会沦为权贵们驱使的奴才。”
“其实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他人的奴才,只是很多权贵不过是仰仗着出身好便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我不愿在那种人身边卑躬屈膝,想来陆都尉也不愿。或许,我可以成为陆都尉的助力。”
他目光炯炯,愈发直白。
陆沉不疾不徐地问道:“什么助力?”
王师道正襟危坐,一字字道:“陆都尉既有逐鹿之心,便应广纳天下人才。王某不才,愿为帐下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