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青纵然久经风雨,此刻竟也被陆沉一席话撩拨得心情激动。
长久以来他似乎存在一个思维上的误区,那就是对北燕用计一定要从大局考虑,从长远的角度去筹算。
譬如张璨身为北燕皇帝,确实存在一定的利用价值,但如果不能让他发挥出足够的作用,仅仅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那么织经司就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事实也是如此,织经司在北燕皇宫只有少数几个眼线,主要精力都放在监视卓园、王家大宅、庞师古和虞荩臣等人身上。
如今陆沉的提议让苏云青豁然开朗。
相较于他更擅长的长线布局,陆沉给他提供了另外一个思路,那便是以张璨为切入点,彻底引爆他心里郁积的怒火,最好能够波及到足够多的燕国权贵。
简单直接,却又说不定可以促生意外的惊喜。
一念及此,苏云青郑重地说道:“陆都尉,我觉得这个想法可以试试。”
陆沉笑道:“有苏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只要你不觉得我这是异想天开就好。”
“怎会是异想天开?”
苏云青连连摇头,继而道:“张家虽然不比当年,但是多少还有点底蕴,再者张家父子先后做了十来年皇帝,要组织一批敢于杀人的亲卫倒也不难。如果张璨能在一个合适的机会动手,将伪燕朝堂上的高官杀个七七八八,伪燕的官府体系定然崩溃,而景朝也会措手不及,于我朝边军而言可谓天赐良机。”
看着他越说越激动的模样,陆沉忍不住给他降温,道:“苏大人稍安勿躁,这还只是一个设想。”
苏云青尴尬地笑笑,随即问道:“陆都尉,你可知道我想起了什么事情?”
望着他精光熠熠的双眼,陆沉试探地道:“莫非是当初在织经司广陵衙门,大人与我商议如何对付伪燕察事厅的奸细?”
“正是!”
苏云青语调微扬,感慨道:“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伱在我面前表现得极其镇定,而且三言两语就能抓到顾勇的破绽。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年轻人极有天赋,若能加入织经司必将大有作为。我希望你可以为大齐效力,便不顾一切想让你去河洛城潜伏…”
说到这儿,他对陆沉歉然一笑,陆沉则示意无妨。
“后来你在广陵守城战中表现突出,我便知道你不可能继续留在织经司。诚然,边军是更适合你发挥天赋的环境,你也用自己的能力回报了萧大都督的器重。只是我偶尔细思难免会觉得惋惜,今日与你长谈,让我又有了并肩作战的感觉,如此足慰平生。”
苏云青这番话发自肺腑,其实对于他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来说,除开必要的情报交流,已经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
陆沉明白这个道理,便微笑道:“苏大人莫要激动,这只是一个开始,我相信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只要边军继续北伐,而苏云青主管北方谍报系统,那么陆沉所言就不是一句空话。
苏云青平复心绪,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至于眼前这件事,我认为有几个问题亟需解决,否则难以成局。”
他的思维转换得很快,陆沉从容地道:“请说。”
“其一,你对张璨心理的预估,我个人认为八九不离十,但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关节,那便是张璨究竟有没有动手的勇气?如果他真的做出这种事,纵然可以一时快意恩仇,下面那些世族权贵的报复足以吞没整个张家。”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张璨的父亲已经死了,他如今的皇后是景朝暗中授意安排的世家女子,我不认为他会顾及这层关系,否则他也不会夜夜笙歌沉湎女色。”
“好,假设张璨拥有这个勇气,我们要如何促使他下定决心?不瞒你说,织经司在伪燕皇宫的眼线层级很低,只能起到耳目之用,根本无法接近张璨。”
苏云青的担忧是从现实出发,虽说钩织一场阴谋将北燕君臣全部囊括,这种事听起来就令人心旌神摇,但直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他和陆沉的推测与设想,想要落于实处可没有那么容易。
织经司以前没有将重心放在北燕皇宫,如果现在要立刻将触角伸进去,显然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而陆沉冷静地说道:“苏大人不必担心,我可以办到这件事。”
苏云青目光微凝,陆沉这句话意味着他拥有左右张璨心思的能力。
这时他终于明白过来,陆沉之所以提出这个谋划,是因为他有把握帮助张璨下定决心。
“好,只要这个前提成立,我们的计划便有了接近一半的胜算。”
苏云青没有追问陆沉的手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底牌,他身为织经司检校自然明白这种忌讳。
只不过陆沉并没有打算完全隐瞒,他略带歉意地说道:“苏大人,我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点,其实和我本人没有太大的关联。个中缘由,陛下和萧大都督都很清楚,只是现在不便公开,将来等到合适的时机你自会知晓,还请见谅。”
他的底牌就是翟林王氏,以王安在河洛城里的根基和底蕴,对张璨用些手段轻而易举,只不过这层关系暂时必须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