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观之,派兵增援谷熟城势在必行。
然而问题在于,齐军的动作太迅速,涌泉关失守让李守振措手不及,他根本没有做过这方面的预案,毕竟谁也想不到十年来稳如大山的雄关会一夜沦陷。
简而言之,李守振调兵遣将支援边境需要时间,后方的援军不可能直接飞过去,仓促行动会有更大的隐患。
便在这时,另一名幕僚摇头道:“大将军,小人觉得齐军未必会仓促北上进攻。虽说涌泉、通山两地已经陷落,青田城却依然如钉子一般扎在那里,齐军怎么可能放下此地不管?在小人看来,齐军肯定会以通山城和涌泉关为据点隔断我军的援兵,然后集结重兵强攻青田城。对方只有拿下这里,才能放心往北进攻。”
李守振看向他问道:“那依你之见,我军该如何应对?”
那人回道:“可传令谷熟、宁陵两地守将,命守军加强戒备小心提防,然后急报京城请朝廷速发援兵。与此同时,大将军可抽调一支精锐军队携带粮草南下支援谷熟城。”
这的确是相对稳妥的办法,但前提建立在齐军会采用同样稳妥步步为营的基础上。
李守振陷入迟疑之中。
他负手来回踱步,片刻后凛然道:“立刻以八百里快马急报京城,请朝廷尽快派出援兵。从目前的态势来看,南齐边军的目标便是东阳路,沫阳路和江北路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只需维持现有的守御力量即可。”
一名文书挺身道:“遵令!”
李守振看向兵马副总管成维民,正色道:“成副总管,伱从城内守军中点兵五千,再带着我的将令去奉福城和高园城,将那两地的合计一万兵马也带上,带齐粮草一路往南,协防谷熟和宁陵两地。”
成维民昂然道:“末将领命!”
李守振又看了一眼沙盘,眼中似有风起云涌,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只不过这份担忧短时间内无法消解,他只能暗中一叹。
紧急军情以八百里快马极速送往河洛城。
朝廷收到这份急报已是十二月初三,数位重臣在宫中简短地商议、天子并未给出切实有效的旨意后,他们又连忙赶往西城卓园。
如今齐军来势汹汹,东阳路处境艰难,南边的沫阳路要应对靖州厉天润麾下的十余万大军,江北路的军队远水救不了近渴,想要解除东阳路的危机,自然只能求助兵强马壮、驻扎在河洛城的景军主力。
玉茗堂内,庆聿怀瑾手中端着茶盏,目光颇为清冷。
枢密使庞师古神色凝重地说道:“这一次齐军的动作比我们的预想更快,尤其是那个陆沉,此人不光心机深沉,胆气也过于惊人,竟敢带着三千人雪夜突袭涌泉关,因此造成我军极其被动的局面。”
庆聿怀瑾低头望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红唇微启轻轻吹拂着。
庞师古继续说道:“如今东阳路形势告急,李守振已经派人发来了求援的急报,可是朝廷仓促之间哪里拿得出数万精锐大军驰援边境?”
众人尽皆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景朝郡主。
庆聿怀瑾自然感到这些目光的注视,她扭头望着庞师古,不慌不忙地问道:“庞大人,李守振有没有提及他的后续安排?”
庞师古颔首道:“有。如今齐军攻占了涌泉关和通山城,孤悬南地的青田城怕是凶多吉少,只不知他们能坚守多久。李守振判断,齐军下一步目标应该是青田城,然后就是北上进逼谷熟城,因为此处和汝阴城之间有官道相连。”
庆聿怀瑾缓缓放下茶盏,又问道:“他准备如何应对?”
庞师古回道:“他在军情奏报中言道,会从汝阴、奉福、高园三地抽调共计一万五千兵马,由兵马副总管成维民统率,南下援护谷熟和宁陵二城。”
庆聿怀瑾面色微变。
庞师古见状便问道:“殿下,莫非此举不妥?”
庆聿怀瑾沉声道:“难道庞大人先前没有告知李守振,倘若齐军大举进犯,切莫随意调动兵力,务必坚守一城一地?”
庞师古略显不解地说道:“自然通知过了。只是涌泉关和通山城丢得太快,青田城又成为绝地,东阳路南部边境已经非常危险。倘若谷熟城再被齐军攻陷,他们便可挥军北上直逼汝阴城,李守振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守振这个蠢货。”
庆聿怀瑾面上的煞气一闪而过,缓缓道:“他到如今都还没明白陆沉最擅长火中取栗,此人绝对不会强攻谷熟城,一定会是借着围城的机会攻击李守振派出去的援兵!”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无不色变。
庞师古喃喃道:“殿下,此言当真?”
庆聿怀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父王说过,陆沉年轻气盛,这是缺点也是优点,注定他可以在带兵打仗这件事上不染暮气,敢于冒着风险做出决断。无论是去年的边疆战事,还是今年在宝台山里的厮杀,他表现出来的特质便是通过对我方军队的调动,从过程中寻找以多打少的机会。”
庞师古略显迟疑,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根据李守振派来的信使禀报,他已经让成维民调兵南下,这个时候或许将要接近谷熟城了。”
庆聿怀瑾抬手捏着眉心,回忆起上次庆聿恭的谆谆教诲,强行压制住心中的烦躁,对庞师古说道:“庞大人,你马上派人回复李守振,让他务必坚持固守待援之策,绝对不能在野外和齐军决战。我现在就去找谋良虎,请他派出一部主力前往东阳路救援。”
不光是庞师古喜出望外,其他人也立刻松了口气。
景朝铁骑横行世间,只要他们出动,齐军必然会大败而归。
庆聿怀瑾又对其他人叮嘱一番,无非是要保持朝廷的稳定和边军将士的粮草供应,这场短暂的会议就此结束。
片刻过后,宰相王安步出卓园,与诸位同僚相互道别,临上马车前忽地扭头看了一眼这座雅致园林大门上的匾额。
这一刻他的表情显得无比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