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大地逐渐重归宁静。
贵由部此战阵亡一万二千余人,伤者数千,对于景军不算致命的打击,但全军上下锐气尽失已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即便兀颜术醒悟过来,他这次只是被陆沉的花招唬住,后续也无法组织有效的反扑。
而对于齐军将士来说,尤其是这几个月处境艰难的靖州军,这场弥足珍贵的胜利足以让他们宣泄掉心中的苦闷和仇恨。
景军主大营位于太康城东北面七八里外,营寨连绵数里之地。
原本景军在太康一带纵横驰骋无所顾忌,大营里面只有驻军四万余人,其他八万余兵马部署在太康及两座辅城的周遭,如今已全部龟缩在大营之内。
换而言之,太康三城终于重见天日,不像之前那样被景军包围得水泄不通,完全和外界隔绝。
日落之前,陆沉率领十余位武将,在亲兵的簇拥中来到太康城。
南门洞开,刘守光、范文定、张展等将帅联袂出迎。
“拜见公爷!”
虽然刘守光在军职上和陆沉平齐,但他只是侯爵,故而带着麾下将领一丝不苟地行礼。
“老刘,见外了。”
陆沉上前扶着刘守光的双臂,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亲切。
听到这个独特的称呼,刘守光不由得笑了起来,感慨道:“靖州防线一度危如累卵,万幸公爷力挽狂澜,在下佩服之至。”
此乃肺腑之言。
范文定等人亦是如此想法。
考城之败让靖州都督府元气大伤,以至于后续接连丢掉十余座城池,局势确实是岌岌可危。
若非陆沉英明果断,早早就让淮州厢军驰援靖州,后来又及时修正战略领兵赶来支援,恐怕靖州已经成为景军的囊中之物。
面对靖州将帅溢于言表的崇敬之情,陆沉没有矫情作态,坦然道:“刘都督和诸位将军勇于担当,各军将士舍生忘死奋战不止,你们拼尽全力挡住敌人的攻势,援军才有发挥的空间。我军能够在极其不利的境地下,取得一场非常宝贵的胜利,这是所有人并肩作战的结果,非我一人之功。”
这番话让众将喜笑颜开。
陆沉和刘守光在前,余者亦步亦趋,来到城内的都督府节堂。
落座之后,陆沉当先问道:“刘都督,这半年来靖州军一共损失了多少兵马?”
刘守光神色黯然,悲痛地说道:“公爷,靖州都督府原先辖制九军一营共十三万余兵马,从北伐进军一直到这场大战之前,我军共阵亡将士四万六千余人,重伤以致必须离开行伍者七千余人,至于勇毅侯所率四万京军将士的伤亡另行计算。”
堂内的气氛变得很是沉重。
这个沉甸甸的数字基本属于考城大败的连锁反应,面对景军的强势反扑,兵力本就捉襟见肘的靖州防线处处漏风,再加上兀颜术的指挥滴水不漏,不断用优势兵力绞杀靖州军的有生力量,导致靖州军的处境愈发恶劣。
陆沉不禁一声叹息,随即沉声道:“韩忠杰何在?”
刘守光答道:“勇毅侯伤势严重,郎中说他至少需要卧床半年。他最初在太康养伤,后来我让人将他送去雍丘,元行钦元总管率领的一万多京军将士目前便驻守雍丘。”
陆沉冷声一哼,暂时压下心中的怒火,又问道:“现在靖州北部丢了多少疆土?”
刘守光立刻让亲兵取来地图,亲自为陆沉讲解。
从地图上可以清晰地瞧见,西起严武东至太康,靖州北部方圆数百里的区域被景军侵占,十四座城池落入景军手中。
当初大齐先帝以及边军将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收复的近半疆土,眼下只剩下雍丘和太康三城还在齐军的掌握之中。
要不是雍丘南面有白马关这样的雄关,景军甚至能继续往南推进。
陆沉望着地图上的标识,陷入长久的沉思。
众将尽皆屏气凝神,连刘守光都不敢出声打扰,因为他们知道陆沉召开军议是为了确定下一步的具体方略。
“丢失的城池肯定要收回来,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陆沉先定下基调,然后进一步提振众人的自信,徐徐道:“诸位的眼界不能局限在一城一地,景军虽然在考城占尽便宜,但我军已在尧山关还以颜色。如今他们看似收获颇丰,一举侵占靖州十四城,然而最重要的雍丘和太康仍在我军手中。相反,尧山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比十四城加起来还要关键,因为这是河洛东边最后的屏障。往后我朝若要收复旧都,东线已是一马平川,定州大军一昼夜便可抵达河洛城外。”
军中的派系之别仍然存在,但陆沉如今提督江北军务大权,靖州也好定州也罢,都是他麾下的将士,因此这番着眼全局的论断没有任何问题,刘守光以及靖州将领无不点头。
陆沉继续说道:“眼下兀颜术是进退两难,让他撤兵自然不甘心,毕竟投入了将近二十万的兵力,前期亦取得一定的战果。可他想要继续推行既定战略同样是痴人说梦,即便他在太康还有十万大军,最多也只能与我军形成均势。本督这次带来五万兵马,飞云军和广陵军亦在赶来的途中,或许景国皇帝还会继续往南派兵,但是本督相信诸位不会有半分畏惧,可对?”
“这是自然!”
最先开口的人依然是镇北军副指挥使徐桂,他和范文定等人是有十几年交情的同袍,回到靖州仿佛如鱼得水,继而跃跃欲试地说道:“公爷,我军接下来是不是要逼迫景军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