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这句话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因为天子近乎明示此案有内贼参与其中。
这就是朝堂重臣最担心的事情。
太子之死当然要查,但是怎么查是一个很值得琢磨的问题,查出真凶之后如何处置同样重要,因为敢对太子下手的绝对不是普通人,处理不妥极有可能动摇国本。
按照一些文臣老成持重的想法,天子完全可以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对外可以宣称太子是染病亡故。
如此既可以麻痹幕后真凶,也能把握好处理此事的分寸。
总而言之,太子暴亡已是事实,天子只能将哀痛压在心里,尽量减轻此事对大景朝堂的打击。
方才田珏挑明大昌号伙计的身份,很多大臣心中一松,即便太子暴亡的消息压不住,至少也能归罪于南齐,顺势还能激发百姓对南齐的同仇敌忾之心。
这两年因为边境战事接连失利,坊间颇多议论,相信这桩血案足以让景廉人暂时忘记败仗,将仇恨的目光投向南边。
如此一来,天子若是决意南征,肯定可以得到朝野上下的一致支持。
然而当天子挑明那句话之后,局势便朝着所有人都无法意料的方向发展。
倘若天子雷霆震怒,朝着朝廷内部举起屠刀,谁能阻止?谁敢阻止?
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不是尚书令赵思文,而是依旧站在御阶之下的田珏。
这位身形瘦削的文官抬起头,斟酌道:“陛下,大昌号伙计死亡之后,唯一的线索便断了。臣仔细想过,凶手确实有可能独立完成此事。太子殿下钟爱确山红,或许旁人不知,但凶手作为大昌号的伙计,时常送酒入宫,对此肯定十分清楚。南齐派来大都潜伏的细作肯定不止他一人,但是他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便可将那种古怪的毒药混入酒中。”
景帝漠然地看着他。
田珏躬身道:“陛下,从凶手下毒的过程来看,他并不需要旁人的协助。”
赵思文等人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景帝寒声道:“传内务府掌事太监阿令。”
片刻过后,一名四十多岁的内监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地来到大庆殿。
“奴婢拜见陛下。”
“抬起头来。”
景帝望着这个满头大汗浑身发抖的掌事太监,目光锋利如刀:“朕问你,内务府在宫外采买物事要不要反复查验?”
阿令颤声道:“回陛下,一应物事至少要反复检查三遍以上,尤其是酒水、肉食、菜蔬之类,更要经过内务府、禁军和太医院的多重检查,奴婢不敢妄言。”
景帝往前一步,缓缓道:“也就是说,太子所饮之确山红中并未查出古怪?”
阿令答道:“是,陛下。”
景帝冷笑一声道:“朕将内务府这等重要的职事交到你手中,你便是如此回报朕?来人,将其押下去,审问之后凌迟处死!”
“陛下,陛下饶命啊!”
阿令才刚刚喊出这句话,便被数名膀大腰圆的禁军直接拖了出去。
虽未直接见血,杀气已然弥漫四周,群臣莫不屏气凝神。
景帝转而看向田珏,冷声道:“这么多次检查都查不出来的毒药,你可曾听说过?”
田珏垂首道:“臣惭愧,未曾听过。”
“连你都不曾听过的毒药,想来算得上世间罕有,齐人将其用在朕的太子身上,倒也算足够重视。”
这句话听得群臣心情古怪,既然要毒害大景太子,当然要用最厉害的毒药,天子此言难道是在夸奖南齐细作?
景帝返身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下面站成一排的皇子们,双眼微眯道:“朕不理解,既然有这种无色无味、怎么都查不出来的毒药,南齐为何不用在朕身上?”
群臣悚然。
田珏也终于变了脸色。
景帝幽幽道:“莫非在齐人看来,朕的重要性比不上太子?”
他这句话无疑彻底否定田珏的推测,亦推翻了太子是死在南齐细作手中的结果。
“田卿家,你被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