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宁爻满眼红血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手攥着小被角,恨得咬牙切齿。只因《公寓安全须知》刚刚更新了入夜后不得喧哗的规则,宁爻没法直接吼回去,只能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但眼看着已经3点,汹涌的困意拉扯着眼皮,而楼上的熊孩子却似乎打算拿这弹珠乐个没完。 宁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阴恻恻地笑起来:“熊孩子是吧,你爹来了。”
18楼比预想中安静,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轿厢运行的声音便都弥散殆尽,就连方才一直扰民的弹珠声也完全消失,整个楼道静得只有宁爻的呼吸和怦怦作响的心跳。 宁爻立在1804门前一时有些踌躇,按理说现在已经没有弹珠声了,自己大半夜的上来兴师问罪会不会反被熊家长喷一顿? 幸而这份沉默并未维持太久,很快远处的楼道便传来了拖车的动静。 借着昏暗的楼灯,宁爻可以轻易地辨认出那应该是一名保洁员的身影,从盘起的头发判断,似乎是位矮壮的大娘。她正拖着那车保洁用具走走停停,时不时用拖把清理一下地面。 好腥。 宁爻下意识掩了掩口鼻。 随着保洁员缓缓走近,这股腥味也越发浓稠。 宁爻一言不发,浑身绷紧,却也并未选择离开,只紧盯着保洁员的动线。 “小伙砸”走近的保洁员大娘先开口了,笑吟吟颇为和气“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这户人家”宁爻指着1804“很吵。”
“很吵?”
大娘疑惑。 “是的,估计是这家有小孩一直在玩弹珠,我在楼下被吵得睡不着,就上来看看。”
“可是这18层都没人住呀”大娘皱眉“俺听人说是大家都嫌弃住18层不吉利,说是18层地狱啥啥的,俺也搞不太懂,但这层几乎没有住户的,咋会有小孩儿吵吵。”
“……但我也确实被楼上闹到现在没能睡着”宁爻无奈。 “哎呀小伙砸,你该不会是”大娘缩缩脖子,半捂着嘴悄声说道“该不会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宁爻眼神一凝。 “不干净的东西”大娘喃喃着转身,从小车的水桶里提出拖把“不干净的东西,就要……” “打扫干净!”
宁爻猛然大退一步空出几个身位,以躲开突然从水桶里抽出来的拖把污水,幸而闪避及时未溅到身上。 定睛一看,那拖把杆子下竟是一颗人头,长长的头发浸润着血污和各种秽物,摊在地面晕开大片腥红,人头的脸皮已经泡得灰白浮肿,脖子被手法粗糙地用鞋带穿孔扎在拖把杆子的底端。从桶里捞出来的那一刻,它竟像在水中憋气很久的人一般猛张开大嘴,瞪着腐坏发浑的眼球,贪婪地喘息着。 想必这就是刚才那股腥味的来源了。 大娘身后的小推车被人头拖把的动静掀倒,带翻垃圾桶,瓜皮蔬菜外卖盒卫生纸撒了一地,其中隐约还能瞥见一双折断鞋跟的红色高跟鞋。 而刚刚还和气鲜活跟宁爻唠着嗑的壮大娘,突然皮肉萎缩,瞬间便已老态龙钟。 “啊啊啊啊!!!”
人头拖把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利嘶吼。 此时的大娘已不再矫健,眼神呆滞行动迟缓,在人头拖把的叫骂声下被僵硬地驱动着,然每动一步,她颓败的身体都会传来咯咯的骨节作响声,如同摆弄着一台缺了润滑油的老机器。膝盖在单薄的裤腿下显得肿大且凸出,嶙峋的手腕甚至已然布满老年斑,颈椎歪斜,脱臼的下颌导致口腔已无法闭合,大娘只能徒劳地张大看不见舌头的嘴,空洞地喷出酸腐的恶臭。 “看起来不太妙啊”宁爻趁着刚才那几步赶紧多拉开点距离“唠得好好的,咋说翻脸就翻脸。”
皱皮大娘踉跄着祭出一招横扫六合,将人头拖把舞出响亮的破空声,腥臭的血水顺着拖把的头发在楼道白墙上划出一道弧线,接着大娘又收势将拖把夹回胳肢窝,单手持武(拖把),在招式带起的腥风血雨中伫立在楼道,吕布本人看了都得赞一声这老太太武艺超群。 宁爻试图趁大娘的技能僵直,赶紧撤回17楼,奈何大娘与保洁车将通往电梯的楼道堵得严严实实,颇有一夫当关之勇,而向后方撤退只能暂且拉开距离,无法逃脱追击。 不过宁爻并未着急动作,一边保持距离一边左顾右盼似在寻找着什么“哈哈就是这个~” ·【公寓是我家,卫生靠大家】 一则熟悉的声明突兀地出现在楼道的墙壁上,a4纸,黑体字,仿佛只是匆忙敷衍的临时打印,却在拖把血水飞溅的侵袭中显得谜之坚不可摧。 但这已经足够了。 宁爻当即停止了抱头鼠窜的懦夫行为,驻足,转身,叉腰,仰着鼻孔指着步步逼近的大娘道:“被我抓到了!半夜嚎叫扰民,还乱扔一地垃圾!”
人头拖把还在骂骂咧咧,大娘却明显一愣。 宁爻指指点点:“看看这地!看看这墙!看看这车垃圾!你他奶奶的怎么当的卫生委员!”
不远处的黑暗,突然躁动了起来。 大娘显然远比暴躁的人头拖把更懂得这声呵斥的意义,立时舍去了那身三国无双的气势,停止舞动拖把,警惕地摆出防备之姿。 她并非是在防备眼前这个战五渣,悄然逼近至眼前的黑暗才是真正的威胁。 深夜的楼道虽不明亮,但有顶灯照明,按理来说起码可以看清脚边的区域,可现在,宁爻几乎已经看不清裤腿下的拖鞋,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昏暗。 大娘像只应激的动物,果断抛下碍事的拖把,突然肢体扭曲却敏捷地攀上旁边的白墙,直至攀爬到天花板的灯泡附近,180°咔咔翻转着脑袋望向地面上被她抛弃的人头拖把。刚刚还在骂骂咧咧的人头此时已渐隐在黑暗中,只一息,便再无声响。 这黑暗并不像拥有意识的生命,仿佛只是一条虚无的河流,宁爻双脚踏入其中,能见其浪流涌动却毫无触感。 “绕过我了”宁爻心道。 而天花板上的大娘,正被犹如实质般的黑暗团团包围,做着徒劳的困兽之斗。 “违反规则,她要被淹没了。”
“喵桑?”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离开房间?这是相当不明智的行为。”
“我,我被18楼闹腾得睡不着…” “双喜公寓没有18楼” “哈?”
喵桑从黑暗中缓缓探出一个小白爪,接着是毛茸茸的小脑袋:“你知道的,13~14架空层上的楼层号被上移过一位,但17楼后,它放弃了18楼,直接标注19楼,让正常的楼层数字回归”终于整个猫从黑暗中脱离,端坐在宁爻跟前“所以没有18楼,就算有,你住的那层才是18楼。”
“它?”
宁爻抓住信息点。 “你见过了。”
宁爻抬头,天花板的保洁大娘已消匿在黑暗中。 “你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
“那还能有谁?”
宁爻伸出手在虚空之中挥了挥,仿佛搅动着什么。 猫猫叹气。 “啊哈哈~”宁爻挠头“喵桑也晚上出来健身呀?”
“啧”喵桑白了宁爻一眼“拜你所赐,我的保洁员小弟被清除了。”
“大哥我错了…” 喵桑不语,缓缓舔爪,但也并未多言保洁员小弟为何会袭击被喵桑罩着的宁爻。 “好的好的,这就滚这就滚。”
宁爻点头哈腰脚底抹油正准备火速开溜,抬脚才发现,周身的黑暗早已隐退,能见度也恢复了正常,而1804的房号,也已变更为1904。 远处的电梯门自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