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之神色谦卑,身形佝偻,目光迥异,故以显老。
贾母见之,心中果然不甚喜。
不等他们见礼,贾母便认真瞧向他们身后的那女孩,然后,其一双老迈浊目中,呀然之色油然而生。
好一个朴素雅致的女孩儿。
看起来十五六岁,高高的身量,清瘦的脸蛋,虽无光鲜的打扮,但是仔细瞧去,竟当真是个极其标致的女孩儿。
最令人意外的,还是其身上那股出尘雅淡的气质,绝非一个贫寒甚至中等门户可以将养出来的。
贾母不由看向王熙凤,就见王熙凤笑对着她点头,既向她确认了此女孩之身份,也像是再问:老祖宗,您瞧瞧我可有说谎?
贾母的思索,在邢忠夫妇畏畏缩缩的上前见礼之后,方回转。
然后她自然也看见那女孩子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岫烟拜见老太太。”
声音既无张扬狂肆之态,也无娇柔媚俗之意,听起来竟是清清淡淡、娟丽雅致,给人神色一新的感觉。
贾母微叹了口气,叫起,然后也不管邢忠二人,直盯着邢岫烟的面目瞧看,想要瞧出,其是否是故意装出的这副姿态。
若是别的女孩,被贾母这般打量,要么脸红垂头,若是自卑的,必是扭捏张望。
但是邢岫烟没有。虽然不解贾母之意,但是她起身之后,便退到一旁母亲的身侧,微垂着螓首,沉默静立。
此时黛玉等姐妹都已进了里头去,外面只有薛姨妈、王熙凤等少数人。
她们见贾母这般,也不会出言打搅。
所以,直到邢忠夫妇二人有些忐忑不安,出言询问的时候,贾母才收回审视,目光归于平和,对邢忠道:“你们远道而来,我们家没有做好地主之谊,是我们失礼,还请莫要见怪。”
因为贾母之前不明觉厉的态度,此时又是语气淡淡,邢忠心头不免有些揣测,于是声音越发紧张含怯:“老太太说的哪里话的,府上琏二爷极为周到的,这些日子以来,咱们一家,多亏他照顾。”
贾母点点头,又问:“听说你们老家在苏州,这是第一次上京来,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邢忠闻言,又被周围人瞧视,虽然深觉没脸面,但还是红着脸道:“不敢欺瞒老太太,我们原是在老家短了生计,不得已这才进京来,打算投靠嫡宗。
只是我们在苏州一居数十年,嫡宗旁的人大多都认不得了,所以才贸然前来寻我家大妹子,却完全没料到她居然已经避府出家了,如此我们倒不好再拿这些小事烦她清修,正没个计议,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邢夫人乃是邢家嫡长女,邢家虽然不算富,到底也是中等人家。
邢夫人父母早亡,家业很早就操持在邢夫人手中,便是后来做了贾赦的填房,家中的弟弟妹妹,也是从她手中讨生活的。
邢忠便是知道这一点,才直接来找邢夫人。
却不想邢夫人压根不在意他这个早就分家出去的长兄,更因为自身窘境,也根本不想见他们。
不过碍于脸面,之前吩咐过贾琏一句,让贾琏代为接待。实际上真正的好处,邢夫人半点也没有给。
贾母是何等样人,邢忠的小心思她如何不明白?
心中不喜欢,就不想多理会。但是又一想,邢夫人之事算是家里的辛密,若是就这么把这些人赶出去,难保他们不会心生怨恨,出去传出些什么不利于贾家的话来。
贾母深知小鬼难缠的道理,索性花个百八十两银子把他们打发了便是,就当是全了邢夫人的一份颜面。
“我们家大太太因为大老爷去世才生了弃世之念,在庵堂里落发为尼。
不过你既然是大太太的哥哥,便也是我们家的至亲,既然找到这里来了,总得让你们有个结果才是。
林之校家的,你等会儿家去告诉你家男人,让他去外头去寻一个好一些的房舍,让大太太的哥哥嫂子一家住进去,再给一些银子度日。”
贾母边说,又道:“求人不如求己,我看你们也还算年轻,可以先在京城里安顿下来,看看能不能找个谋生的活计。
若是实在不能,你们想要返乡,可以再回来寻我,亲戚一场,不管如何说,回乡的盘缠是有的。”
贾母这般处置,令薛姨妈暗暗叫好。
谁家还没有三门子穷亲戚?
贾母这般语气,既给人体面,也没有过分体贴。不然,只怕对方就会死赖上来。
如此这般,只要是还稍微要些脸面的,都知道以后自己谋活路。
邢忠夫妇面上虽臊,但是听得贾母的话心里却是大喜,连忙叩谢。
他们到京城,盘缠几乎耗尽,最难的便是一笔治房舍的钱。如今贾母愿意替邢夫人帮助他们,自然正中他们的下怀。
对邢忠来说,抛家舍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没达成目的怎么可能回乡去?
更有一层好处,靠着贾家这座大山,也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达官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