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端懿太妃若说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徐府这些日子也曾和她示好,听说她们家还有年轻儿郎,在裴彦钧的南衙任职,很得器重。这也是太妃最终在拿不定的三府中,还是选择了徐氏的一个重要原因。楚兰襟听到这话,脸上程式的笑容淡了下去,直勾勾地盯着裴彦钧。“表哥,你是说真得吗?徐家?”
徐氏那种汴州来的小门小户,算得了什么!跟他们渠宁楚氏比起来,简直就是乡野猎户!端懿太妃挑来挑去,居然就给她挑了这么一桩婚事?那个徐家大公子,上一次消夏宴她也见过的,跟在谢修时后面,简直像个伺候的下人!和表哥的容貌相比,就更是平平无奇了。这样的儿郎,她如何肯嫁?裴彦钧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蔑视,心情很是一言难尽。渠宁楚氏虽然尊贵,可是兰襟她失了父母,在族中何止是不受重视,掌权的那一房,甚至把她这个孤女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楚氏并不能在兰襟嫁过去之后,给她的夫家多少和名头匹配的实质性的好处。若不是有宁王府作为支撑,徐府这样的人家,也不见得就愿意聘她为长房长媳呢。毕竟,兰襟父母生前的名声,也说不上好。“徐家也算不错了,若你看不上,有没有其他心怡的人选呢?不如主动和祖母说说吧,她会为你做主的。”
“表哥就这么想把我丢出王府吗?”
她冷笑一声,“看来这两个月,您在晋州,和世子妃一定度过了分外难忘的日子。”
她心痛如绞。原本想着,温玉汝此番被劫走,说不定连清白都要失了,到时候表哥哪里还能容她?那么多年的情意,她有多怨恨,就有多在意这个男人,若是他愿意回心转意,她倒也不是不能,再选择这个人。可没想到,今日满心期盼地再赶过来,就听到他这样一番话!裴彦钧,裴彦钧……你好狠的心啊……“兰襟,之前我就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既然我已成亲,你我之间当断则断。但我身为你的表哥,自然不会拿你的亲事当玩笑,你说什么把你丢出府——这种话,你是真心的吗?”
裴彦钧的语气也变得肃然。他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以来从未亏待过兰襟,曾经也是真心想要照顾她,等娶了玉汝之后,也没有故意拖着她,而是另外替她谋划未来。结果却得了这么一句诛心的评价。这实在是让人心灰意冷。“难道我说错了吗!”
楚兰襟再也无法伪装成一直以来的乖巧模样,声音尖锐,眼中蓄满了泪水,目光却恨然,“自从她来了之后,我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原本你还能给我一席之地安身,如今只想着把我嫁走,免得碍着你们家的姻缘!”
裴彦钧漠然道:“那你若不愿嫁,就不嫁吧,是我多管闲事了。这本来就该是长辈们和你自己做主的事情,表哥不该过问。”
“你——”楚兰襟闻言反而觉得更加难受,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不想管我了是不是?”
眼泪簌簌而下,她委屈万分,“难道你忘了姑母临终之前,你答应她的话了吗?你怎么可以食言呢!”
裴彦钧简直要被气笑了。之前她虽然也娇气,但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装得乖巧,如今所有的伪装一拿,他也收回那些多余的怜惜,方觉得他这表妹实在是自私自利得可以。“那——你希望我如何呢?”
楚兰襟哽住了。她想如何?“表哥,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到过去呢……以前的日子,我们俩不是很快乐吗?我——”“此前我对你的诸般疼爱,那是因为我答应了母亲,自然要践行承诺,又确实怜惜你年幼无依。”
裴彦钧打断了她的话,“但既然当年你拒绝了我的求亲,我也有了妻子,自然便该各自安好才对。你如今也大了,我这个表哥本来就该避嫌,你要我和你回到什么过去?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这么要求我的呢?”
楚兰襟没想到他会这么公事公办地和自己说话,言语冷漠得仿佛是个陌生人,擦了擦眼泪。“好,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爱的是温玉汝,是吗?在你心中,她比我更重要,是不是!”
裴彦钧一字一句道:“兰襟,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你,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是因为母亲的托付,所以愿意照顾你。而且,你说得对,我爱玉汝,与其说她比你重要,不如说——她是我一心连体的妻子,你们俩根本没有什么好比的。”
这段话犹如重锤,砸在了楚兰襟的头上。哈哈哈哈——根本没有什么好比的?何等可笑?她在争些什么意气?在裴彦钧的心里,她连和温玉汝比较的资格都没有!是啊……早该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不爱她。难道真得是她不知好歹,所以那么多年,面对这个对自己体贴入微又俊美无俦的表哥,却迟迟不肯答应他吗?除却因为害怕他的病情,还有一点就是。她感受不到他的爱意。他对她那么好,可这些好都轻飘飘的,都是建立在承诺和责任上,不是她,换成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做他的表妹,他也会这样。所以她受着这份好,又是贪恋,又是害怕,怕有一天那份责任不在了,他就不再属于她。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裴彦钧——是我痴心妄想,是我愚昧不堪——我——”她再也说不下去,咬着嘴唇又看了他一眼,心中的恨愈发刻骨。恨到极处,烧的越是旺盛,外在反而平静下来。“今日是兰襟失礼,今后我断不会再打扰表哥,告辞!”
裴彦钧,你当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见楚兰襟悻悻离去,裴彦钧没有阻拦,一句软话也没有说,决心断个干干净净,并且打算等温玉汝醒了之后,一定得把和表妹的过去,都解释清楚,免得让她心里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