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山距弘农郡足有六十里之遥。纵是杨奉心急如焚,想要早些返回城内,然后再把姜浩押送到雒阳复命,带着大军行进的他,也远不及轻骑快马。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眼见斜阳已呈西下之势,杨奉烦躁的对左右问道:“我们现在走了多远?”
一名兵士观望左右,汇报道:“回禀郡守。”
“此地距张家窑已不足五里,咱们应当走了大约有二十里左右。”
“才二十里?”
杨奉闻言,眉头紧皱。他扭头看了一眼后方步伐沉重的重步兵魏武卒,咬牙对那名兵士下令道:“召五百轻骑,随本官先行回城,余下的部队让他们慢慢赶路!”
倘若没有百里搏给的时间限制,杨奉到也不急。但百里搏仅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而今日一过,那就算是过去了两天。若能早上一些抵达雒阳,杨奉可不敢真就拖延到最后时刻才回去。随着杨奉一声令下,弘农大军拆分成了两队。除少量轻骑护卫着杨奉,一路押解姜浩疾行之外,剩余的大军继续已龟爬般的速度缓慢行进。在摆脱了行军速度缓慢的魏武卒后,轻骑部队的速度显然快了许多。不过一刻钟左右,杨奉的视野前方就见到了徐徐炊烟升起。此前汇报的那名机灵兵士连忙道:“郡守,前方便是张家窑了。”
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杨奉放慢了马速,吩咐道:“传令下去,在此村落休整,待吃饱喝足,继续启程!”
张家窑,也就是当地的叫法,其实则不过一个大多皆为张姓,仅百余人口的村落。见大量官兵到来,村长不敢怠慢,连忙带领着族人上前参见。“此乃弘农郡郡守,杨奉大人!”
机灵的兵士引马上前,傲慢的朗声道:“尔等还不速速为郡守大人准备酒食?”
郡守一职,可统管郡内下设所有城、镇、乡、里的一切政务民生,对这些朴素的村民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官。惊闻来人是郡守大人,老迈的村长连忙带头下跪,紧接着村民们便跪倒了一片。对这些泥腿子的敬畏,杨奉早就习以为常。他看也不看一眼,引马来到了被捆住了双手双脚,丢在马背上的姜浩面前,冷笑道:“姜皇子,这顿饭,也算是杨某送你的最后一程了。”
“未免旁人说杨奉不懂一尽地主之谊,皇子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明言。”
“当然,这些泥腿子若是提供不出来,那可就怪不得杨某了!”
杨奉的话语极尽羞辱、讥讽之能,左右兵士闻言纷纷放肆的大声嗤笑。有了左右配合,杨奉更是得意。可就当他翻身下马,打算再羞辱姜浩几句以泄心头之恨的时候,却发现姜浩嘴角上扬,同样也在笑,完全就没有一个俘虏该有的样子。“你笑什么?”
杨奉蹙眉,不满的问道。“我笑郡守你即将死无葬身之地,却不自知!”
姜浩的话,引得左右兵士大怒。那名一直跟随在杨奉身边,机灵的兵士更是直接上前,怒斥道:“大胆!乾狗,你竟敢……”不等兵士表出自己的忠心,杨奉便挥手将他拦下。“不过一将死之人,随他怎么说!”
杨奉冷着脸说了一句,倍感无趣的打算寻个地方休息。可就当杨奉转身欲离去的时候,姜浩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郡守难道没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吗?”
杨奉停下了脚步,阴晴不定的看了姜浩一眼,然后大步来到他身边,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郡守虽常年在外,但能被百里首辅委任至此高位……”玩味的看了杨奉一眼姜浩说道:“想必也清楚魏帝与百里首辅之间的关系吧?”
这句话,好似触动到了杨奉的某根神经。他双眼一凝,整个人的气息都变的阴冷了起来。杨奉先是不动声色的看向左右,然后语气森冷的下令道:“找一个没人的空屋子,将他给本官带过来!”
一会的功夫,姜浩便被几名兵士推到了一栋土屋内,而杨奉则早已在此等候。挥手示意兵士离去,杨奉下令道:“没本官命令,所有人都不得接近!”
兵士领命,关门离去,然后分别站在了土屋外两米远的地方,将此次团团包围。确认再无旁人,杨奉这才阴森森的开口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杨奉是一个聪明人,但也同时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从他无视掉林栋等人离去,只为换一个生擒自己的机会那一刻,姜浩便已看破了他贪生怕死的秉性。而这,才正是姜浩甘愿被他带走,且有了当下这一幕的缘由。轻笑一声,被解开了双脚的姜浩上前两步,自顾自的坐下,甚至还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姜浩的作态尽数看在眼中,杨奉眉头微蹙,有些不悦。这哪里是俘虏该有的样子?他的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草率,不应该听信他的鬼话。就在这时,姜浩淡淡的开口说道:“郡守是明白人,那郡守就应当清楚,魏帝如今与百里首辅之间的龌龊。”
“百里首辅想要拿我,可偏偏魏帝想要借我来压制百里首辅,继而从他的手中夺回如弘农等地的大权。”
“旁的地方不好说,身为弘农郡守的杨大人您……”深深的看了一眼杨奉,姜浩摇头不语。啪!杨奉有些恼怒的拍了一下木桌,厉声道:“小儿,你想诈我?”
“有这个必要么?”
耸了耸肩,姜浩说道:“杨大人可以仔细想想。”
“百里首辅是一定希望杨大人将我活着带回去的,因为这样他才可在魏帝的面前交差,且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不过就算是我死了,百里大人那至多也就牺牲掉一个杨大人您。”
“为了除掉我,且不在魏帝面前落下把柄继而失去百里一族的权势,百里首辅甘愿牺牲掉一个儿子,料想就算加上杨大人您,也不妨碍吧?”
杨奉脸色阴晴不定,不言不语的盯着姜浩,眸光阴冷。姜浩则是毫不在意,继续道:“而魏帝呢?他是一定不希望看到我活着的!”
“唯有如此,魏帝才可借题发挥,说你杨大人杀了我,破坏魏、乾关系,使得国战大比无法继续,让魏帝失信于天下。”
“到了这一步,杨大人你认为魏帝是会下罪己诏,还是会将杀害我的元凶,杨大人您给杀掉以平天下舆论呢?”
“当然,想必杨大人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放任我的部下离去。”
“但不知杨大人是否想过……”说到这,姜浩故意停顿,待杨奉露出焦急、恼怒的神色以后,他这才幽幽说道:“魏帝,当真就会让我活着抵达雒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