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葛压根儿不瞧对方,说道:“大母,天越来越热了,来回送饭确实遭罪。”
姚氏、小贾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盯住君姑。 贾妪:“那明日起就改了吧。”
娣姒二人心花怒放,互打个眼色。 黄昏归家时,贾妪带着小贾氏、王葛、王禾绕到葛妪家看了一下,灵棚就搭在院墙东侧,王葛没敢挨近看。 葛妪家在村里属于最穷的,土院还是最原始的泥砌结构,当中搀着茅草;灵棚对面堆的杂物乱七八糟,都快高过墙头了;主屋瞧不出什么,侧居遮窗的草席垂落,烂掉一大块;院墙四周的地面全是杂草。 王禾偷窥到王葛在出神,悄悄退后一步,“啪”的拍她左肩一下子,闪到她右侧。 王葛直接朝右回头。 王禾“哼”一声,又没吓住她,真没意思! 因为这不是正式来吊唁,贾妪宽慰葛妪几句,客气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带着王葛几个离开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回来后才发现王二郎也刚刚归家。 贾妪彻底没愁事了,又笑又哭,捶打儿郎的肩头,王禾难得乖巧一次,拱上前撒娇叫着“阿父”。 小贾氏隔着儿女望向夫君,看夫君终于朝自己走过来,心下反倒欲语还羞。 谁知,王二郎掠过她,对着王葛兴奋的说:“阿葛!你可给二叔挣脸了!你们不知道,乡吏通知我可以提前回来时,那些役者有多羡慕,他们齐唰唰看我的眼神啊,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他越“啧”越自豪,若身后有尾巴,此刻恐怕能摇上天了! 小贾氏“哼”一声:“不沾你侄女光,你役期也快满了!”
王二郎被她扫兴,瞪过来,小贾氏可见的哆嗦下。“我、我帮娣妇盛饭去。”
王葛、王二郎随贾妪往主屋走,王葛说道:“幸亏二叔回来了,给大父熬药的猪脂快没了,二叔明日去乡里割三升回来吧。”
王二郎一个趔趄:发生了什么? 三升猪脂?!家里这些年吃过的猪脂加起来够三升吗? 没多会儿,贾妪从二郎手里扯回那贯钱,重新塞回箱底。 “一贯啊……真是一贯钱!”
王二郎闻闻手中残余的钱味儿,晕晕乎乎的好似还在梦中。“真是乡里赏阿葛的?”
“哪能!是赏你的!”
王翁白了没出息的二儿一眼。 王荇一直偎在大父身边,“噗哧”一笑,躲到大父肩窝处。 王大郎侧着耳朵听,笑意也浓了几分。 王二郎窘脸,赶紧岔开话题:“明早我就去乡上,天黑前肯定赶回来。”
王葛:“咱还是打听一下,看谁家明天赶车进乡吧,那样二叔就不用走着去了。”
“走道怕啥,我走惯了,有车我也不搭!”
贾妪出主意:“要不我去问问张户,他家阿仓跟着阿葛学手艺,搭他家牛车,又不拉货,他还好意思要脚力钱?”
王葛:“大父,大母,阿父,二叔,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个事。前段时间,谁来学手艺我都教,是因为我着急用材料练手,但往后不能这样了。村里孩子跟着我学编织,咱是好心,可他们学个一、两年,考不上匠童,甚至连匠员名额都争不到时,会不会不感恩,反怨咱?”
王翁先明白过来了,嘱咐贾妪:“以后都不许在外头吹嘘阿葛的事!再有来学手艺的,不管送啥东西,咱们都不许贪。而且先跟他们说清楚,考匠童不容易,阿葛能考上也是运气。”
他稍稍迟疑,补充句:“张家小郎是近邻,推不开就算了,阿葛考上匠工前,不再收徒!”
王葛点头:“大父说的对,就是这个意思。谁真心愿学,自己带着够用的材料来,咱不撵人,但也别收人家的东西。免得到时他们干啥啥不行,再赖上咱!赖咱说大话,鼓动他们学编织。”
贾妪气坏了,仿佛已经看到有人赖自家:“咱可真是一番好心哪,他们自己手笨,还要赖上咱?到哪说理去!”
突然,老两口和王葛不约而同的看向王二郎,后者臊死了,赶紧保证:“我定管住新妇的嘴!也跟三弟说明白!”
不是王葛过度揣测人心,而是以贾舍村的条件,普通庄户人家根本走不通匠师这条路! 就拿今年木匠大类的一百个匠童名额来说,匠员里头七选一啊!一旦超过十岁没考上,这条路就废了! 到时村民能没有怨言? 他们只看到王葛能考出来,就以为考匠童也就这么回事儿,谁能晓得她是带着手艺投胎的! 所以学艺没关系,自家绝对不能收礼! 次日,王二郎揣着三十个钱离开家门,这一路把他担心的,但凡有风吹草动,都怕窜出个抢钱的。他不知道自己鬼鬼祟祟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反倒跟贼一样。 这三十个钱,是贾妪从以前攒的那五百钱里取出的。老人家的想法很奇特,总觉得那一贯钱是完整的,哪怕花掉一枚、以后再补上,也不完整了。 大母在路上叨叨她的道理,王葛很赞同:“这贯钱绝对不能破开,要留着买牛!”
“就是、就是!”
姚氏这才知道君舅的药得加猪脂熬,越听越觉得心口疼,跟被刀剜一样! 三十个钱啊!全买成猪脂熬药!天哪!咋不遭报应呢! 张户一家赶上来了,两家要同行一段路。 张菜小声问王葛:“你都考上匠童了,咋还让你种地了?”
“这几天腾不出工夫进野山伐竹,地里的活又不等人,我肯定要出力啊。”
“也是。唉,阿母嫌我懒,我以后也要天天去种地了。”
你的懒还用嫌吗?王葛不想跟他独处,就一直跟紧大母。 张菜的阿母孙氏也是沙屯嫁过来的,她示意姚氏走到一边,打听道:“你阿姑有给你这侄女相看的意思没?”
姚氏还在心疼那三十个钱呢,没好气儿道:“阿姑偏心长房,我可不敢问!”
“她无母,你是她叔母,问问不是正常么?对了,过些天我回趟沙屯,你要往娘家捎东西,只管跟我说。”
姚氏眉开眼笑,暗暗开始盘算。 贾妪和张菜的大母魏妪正商议着哪天一起去葛妪家吊唁,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开始小声叽咕贾槐的新妇年纪轻,肯定要改嫁的,葛妪脾气暴烈的很,到时说不定得闹场风波。 王葛有滋有味的听着八卦,遗憾两家的地头不在一块,很快就分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