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周立春是有钱支付劳动报酬的,他只是故意拖着而已,即便是冬序之下,棉纱厂依旧是供不应求,并无什么经营不利。”
“就是单纯的借着冬序说事,不想给钱。”卢忠看陛下陷入了沉思,补充了一个案件细节。
根据卢忠的走访,大康号棉纱厂可谓是日夜不歇,而且周立春富得流油,银库里银两堆积如山。
没钱?
只不过是想朘剥罢了。
朱祁钰嘴角勾出了一抹的残忍的笑容,他本来还觉得大明律过于严苛,连坐家人,还连坐妻家。
周立春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朱祁钰看着张齐等一众工匠的身影,开口问道:“张把头,以为咱这个处理如何?可有失公允之地?”
张齐立刻猛地摇头说道:“陛下,陛下真是青天大老爷!”
张齐说不出文人墨客那种恶心人的马屁话来,朱祁钰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出去把工匠们带回去,该上工上工,过几日到松江府衙门找计省太监把工酬都领回去。”
“谢陛下,谢陛下!”张齐跪在地上,真的是千恩万谢,磕了一个又一个,卢忠上前将张齐扶了出去。
朱祁钰看着朝堂上的众人,才开口说道:“朕打算组建个工会,这个工会旨在为工匠们主张权益。”
“皇叔说得好啊,咱们大明要么是世袭,要么是官选官,却没有民选官,认为民选官,对这些势要豪右们太过于有利。”
“朕也是这么觉得。”
“但是这工会可以搞民选嘛,朕以为很合适嘛。”
这个工会负责为大明的工匠们主张权益,比如劳保、比如劳动报酬、比如工伤、比如招工、比如工作时长,比如工作环境等等。
朱祁钰继续说道:“这个工匠里的头头脑脑必须全都是工匠,不能是咱们这些个官老爷们,两个口一张就钦定了,每一个府都适合弄一个,每一个省选出一个工匠来,做工总。”
“士农工商,士林里有百官,农民里有缙绅豪强,商贾里有商总,那咱们这工匠里,有个工总不算过分吧。”
朱祁钰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指望着大明的百姓自发的搞出工会来,为自己伸张权益,还不如盼望着太阳打西边出来。
大明的百姓过于隐忍,能在苦难中嚼出甜味来。
朱祁钰作为大明百姓的君父,不给大明百姓们做主,他还做什么君父呢?
大明已经有了匠爵,再加上这工会,才算是有了点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蜕变的雏形。
“陛下所倡议之事,是不是可以细细商量一下?”李宾言还是那个性格,有一说一,在这松江府衙里,在陛下气头上,依旧是直言不讳。
儒学士们,总是将秩序和稳定作为最高价值。
朱祁钰的眼神看了李宾言一眼,颇为狠厉的说道:“李巡抚的意思是,非要百姓们自己闹出大动静来,咱们再做处理?”
“朕就是打算弄个工会,让工会的工总们和这些商贾们谈谈条件,连谈谈也不行吗?”
“就今天这个事儿,非要闹到这两千多好工匠们攻破了咱们松江府衙,朝廷颜面尽失,这些工匠们也落不到好才行?”
李宾言赶忙俯首说道:“陛下容禀,臣的意思是这工会按行业还是按地域组织?还是按官办、民办厂组织?这工会所耗又从哪里出?是不是可以在松江府小规模试一试?”
“效果好,就推行,效果不好,就还是原先的按下葫芦浮起瓢来。”
“臣这里有本奏疏,还请陛下过目。”
李宾言呈上了一本卷了边的奏疏,显然是蓄谋已久。
朱祁钰打开看了看,这奏疏显然不是一天写成的,在履任松江府之后,李宾言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让工匠阶级拥有自己的声音。
机缘巧合之下,李宾言终于能把自己珍藏四年的奏疏拿了出来。
这奏疏的封皮都快盘出包浆来了。
“啊,李爱卿这字写得越来越好了,颜筋柳骨,笔走龙蛇,当真是一手好字,很好。”朱祁钰看了一小段,先夸了夸李宾言的字。
浓眉大眼的李宾言,并不是要阻止陛下阻止工会,而是拿出了一个具体的章程来,来了个快进。
直接跳过了讨论是否组建、如何组建的问题,直接拿出了一整套的方案来,大大的加快了工会的建设。
朱祁钰合上了奏疏,笑着说道:“很好,李爱卿这奏疏写的很好,既然思虑如此周全,那就按着李爱卿的奏疏来。”
李宾言不敢自己居功,赶忙俯首说道:“臣也曾请教于少保,于少保为臣指点迷津,方有所悟。”
于谦擅长国家之制,李宾言搞出这个匠城也这么久了,自然是多次请教于谦,最后才拿出了具体的方案来。
朱祁钰敲着桌子说道:“这个工会,既然是民选官,既然代表了工匠,但凡不是个工匠,就是没有资格的做工总的,这一点,是朕的补充。”
“陛下英明。”于谦对这一点颇为认同。
至德亲王襄王殿下曾经指出,民选官就是谁占据了更多的社会资源,谁就会掌控权力,在掌控权力之后,会累计更多的社会资源。
民选官非但不能抑制豪强兼并生产资料,还加剧了生产资料的集中。
把占据了分配阶级的肉食者,放到了工总的位置上,那这个工会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能代表工匠,甚至还背叛了工匠,做了工贼,那不就成了大明笑话了吗?
朱祁钰站起身来,无奈的说道:“朕把这周立春给砍了,诸公且看吧,朕又要被骂了,骂就骂了,朕被骂的多了,也不是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