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是个卫道士,他守护的是大明的礼法,他非常反感都察院这种给人泼脏水的行为。
无他,手段低劣。
大明的太祖高皇帝和太宗文皇帝身上,有一个被读书人、仕林、风宪言官所诟病的点儿,就是两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手握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特务政治。
他们说这种行径在阻拦上谏的通道,可现实是,在洪武年间还有登闻鼓可以敲。
到了正统年间、景泰年间,也就一个李燧,冒着天大的干系,去敲那个五十年未曾敲响的鼓了。
他们骂太祖太宗搞特务政治,自己却在利用这种戴高帽、泼脏水、穿小鞋的手法在阻塞言路。
没有人可以什么都懂,这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需要天下人为之而奋斗。
胡濙笑着说道:“所以,陛下说过,只有国家这艘船是从顶上漏的。”
“整日里拿着孔夫子的礼崩乐坏,世风日下说事,却自己带头把这礼法,搞成一坨没人理、没人信的臭狗屎,把这世道搞得乌烟瘴气,然后把罪名推脱过世道。”
“世道招他惹他了,为他背负这等骂名?”
“尚奢、竞奢、好逸恶劳、好吃懒做,这些不正之风,不是从士林之中兴起,然后蔓延开来?”
胡濙的话让刘吉和李宾言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儒家、道家、墨家、法家,诸子百家们构建了一个理想国,幻想了一个大同的世界,为了那个不存在的大同世界,他们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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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种秩序,这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价值观和万民同欲的共识,不就是这样,被一步步的破坏掉的吗?
大明筚路蓝缕,从皇觉寺的三年走了三千里路的乞丐,到唱着红巾歌,收复了大好河山的大明,那些当初在大明建立之初,所构建的所有礼法,所形成的所有共识,那个埋藏在所有人心中的,大明的世界。
正在被蛀虫,一点点的撕咬、啃噬,偷窃的一干二净。
而带头破坏这一切的是从上而下。
胡濙守护的是大明的礼法。
刘吉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老师,您的意思是,这样做贻害无穷,要尽量避免,对吧?”
胡濙看着刘吉笑着说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定要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一旦有人跟你戴高帽、泼脏水,你就要用雷霆的手段,将他击败。”
“以直报怨,何以报德?”
“所以,别人咬你一口,只要没死,你要反过来直接咬死他,这才是为臣之道。”
刘吉,麻了。
他还以为胡濙要训诫他,告诉他这么做的危害,告诫他不许这样做。
但是胡濙却是反过来,鼓励他,一旦遭到了攻击,就要以更猛烈的手段去反击。
这不是在破坏礼法吗?
胡濙解释道:“我们在这儿谈论这些,不就是要知道这些手段,并且多加防范吗?”
“你要守护大明的礼法,这是作为礼部的职责,你人都没了,拿什么去守护?交给后来人?你怎么知道后来人就能维护好呢?”
“把事情,烂摊子交给后人处理,那是稽戾王的行为。”
“在大家和小家面前,你选择了大家。在公德和私德之间,你选择了公德。在利益和良心之间,你选择了良心。”
“即无德亦大德。”
胡濙反感,但并不反对这些肮脏的手段,他在陛,狗斗术的最高境界。
他被人讥讽为无德,无德等于无敌。
刘吉终于理解了胡濙到底想要表达的含义,说的是手段用不用、什么时候用、怎么用。
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李宾言喝了口茶,想起了南衙诸事,沉思片刻说道:“难。”
“同流合污易,知行合一难。”
“天底下的奸臣,难道仅仅是那些在史书留名的奸臣吗?多少人站在这人的身后,上下其手?”
“奸臣永远存在,不是他们站在了那里,而是被人推到了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