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缓缓下跪,向闫氏行了大礼:“母亲,一切都是儿媳的错!”
“不是你的错,还是谁的错?云齐当年丢弃你,确实不应该。但是,这错在云齐身上吗?难道是云齐主动招惹了你们父女?难道是云齐始乱终弃?我们离开吴县时,也知会了你的娘家人,没有直接写休书休了你,已是留了万分的颜面,至于你父亲也弃你如敝履,难道也是云齐的错?如今待你如珠似宝,你依然心有怨气,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老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云齐愿意,作为他的母亲,又怎会逆他的心意?谁想到,原来你的恨意竟是如此之大,竟想要了云齐的性命!”
“云齐醒来,予你一封休书,从此陌路,云齐若是不能醒来……”闫氏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原本高亢的声音低缓下来:“若是云齐不能醒来,你就跟着陪葬吧,我会对你的三个孩子说,你们夫妻恩爱,你是自愿殉情。”
木云又向闫氏行了一个大礼,朗声说道:“母亲,请恕儿媳难以从命,夫君醒来,予我一封休书,我可以走,但是,我要带着孩子。夫君若是不能醒来,我也不可以去死,我要亲自抚养孩子长大!”
闫氏冷笑:“别在老身跟前表演什么爱子心切,你若是真的爱你的孩子,会让他们没有父亲吗?会对他们的父亲挥刀相向吗?”
闫氏转向朱庭:“去找笔墨纸砚来,现在就给她一封休书,九年前就该直接休了她,或是一碗药了结她,留这么一个祸害,给我朱家招灾!”
“不是夫君亲手写的休书,我木云不认!”木云直挺挺地跪着,仰高了下巴与闫氏对峙。
闫氏的眼神一厉,朱庭想去拉母亲的手,却晚了一步,“啪”的一声脆响,木云只感觉半张脸又痛又麻,但是,她依然保持着着挺直的跪姿,回望闫氏时,更是不卑不亢:“难道是因为母亲害怕,夫君醒来后依然待我如初,想趁着他昏迷不醒,暗地里打发了我?这样就可以扣下我的孩子,让我那年幼离家的孩子,回来见不到他的母亲,让我那一对还不记事的孩子,永远不认识他们的母亲。否则,让我顶着朱家妇的名头,等夫君醒来,我们夫妻自己决断,又能如何?”
闫氏被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疾声喊道:“我今日必须休了你,你这毒妇怎配得上我的儿子?”
“母亲,我还没死呢……呕…”
声音微弱,还是让在场众人心里一惊,齐齐向床榻看去,朱楼一句话没说完,呕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里衣和枕头。
“云齐!”闫氏立即扑过去,拿着帕子去擦朱楼的嘴角:“云齐,你醒了,你要吓死母亲了……”紧接着是一通哭嚎。
朱庭奔出门去寻骆神医,木云慢慢地起身,来到闫氏身后,看着朱楼惨白的面上,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五日后,杜宇随信王带着六万大军前往西疆,朱楼还不能下榻。
又一个七日后,朱楼带着木云和三个孩子搬去了新的宅院。
足足一个月后,朱楼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动坐卧,只是偶尔呼吸困难,咳嗽不断,骆神医说,这个毛病将伴随他的终身。
在朱楼养伤期间,皇帝陛下一日都不曾早朝,甚至未曾在众位大臣前露面,圆慧大师的爱徒宁安公子,成了大靖朝首屈一指的人物,因为皇帝陛下相信了圆慧大师的话,说有宁安公子在,他将长命百岁。
皇帝陛下对圆慧大师的信任超乎寻常,每日不用膳,要先吃上一粒圆慧大师提供的丹药,然后,和安嫔鬼混,国事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从不过问,一切政事都要通过宁安公子转达。
春暖花开之时,木湘和木源会走路了,小鱼儿也回转了京城。
木云站在府门前,看着那个小少年翻身下马,一步步沉稳地走到她身边,躬身行礼:“父亲,母亲!”
朱楼微笑,小鱼儿连头发丝都让他满意,木云的泪水却模糊了双眼。
好像就在昨日,他还像一只猫咪大小,是抱在怀里的小婴儿,转眼间,已经越过她的肩膀,再有几个月,小鱼儿就十岁了。
“娘亲……”小鱼儿看着泪流满面的娘亲,也哽咽了声音:“娘亲,小鱼儿回来了!”
木云抬手,拂过小鱼儿的额发和脸颊,笑中带泪:“小鱼儿长大了……”
“娘亲变得更漂亮了!”小鱼儿红着眼眶,却依然嬉皮笑脸地想逗木云开心。
木云嗔怪道:“小鱼儿学会油嘴滑舌了,都是你那好师傅教的吧?”
“我师傅,可不止教我油嘴滑舌,还教我坑蒙拐骗呢!”
木云想起初见公孙先生,可不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小鱼哥哥……”三岁的木鸿跑过来,抱住小鱼儿的大腿,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小鱼儿的脸。
“哎呀,小鸿弟弟,带小鱼哥哥去找湘湘和源源。”小鱼儿一把将木鸿抱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脖颈上,先父母一步进了府门,直奔湘湘和源源的院子。
木湘和木源一点都不认生,一个接一个的排着队,被小鱼儿抱着转圈圈,木云站在廊下,看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嬉戏玩耍,听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只觉得这春日时光是如此美好,阳光暖暖的,心里满满的……
她在看着孩子们闹,朱楼在看着她的笑……
小鱼儿只在家停留了一个月,就要跟着公孙先生远行,这一次会走得更远,要到海的那一边,去体验一下异国风情。
木云在背后偷偷抹了几回眼泪,连着几夜为小鱼儿缝制衣衫,朱楼有心安慰,却觉得说什么都感觉无力,因为自己心中又何尝舍得?
他最爱的孩子要出门历练,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忍下眼泪,笑着送他远行。
木云哭,朱楼给她擦眼泪,木云在灯下穿针引线,朱楼就陪着她坐到深夜。
分别那一日,几个人都是眼眶微红,却都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来。
“父亲,母亲,我师傅说过,等到我十二岁时,就让我回到家中,到那时候,我就可以陪在父亲母亲身边,还可以帮着父亲母亲,照顾弟弟妹妹……”
“娘亲等着你回来……”
等到小鱼儿的身影,与天地交融在一起时,木云终于忍不住躲进朱楼怀里,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