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花散了,人影也没了。
滔天的雪,纷纷落下,砸在地面上,树木被压垮,石碑被破碎,埋在雪地里,隐隐约约看出个“剑”字。
——没有人知道,仿佛无所畏惧的魔主,这辈子,上辈子,最厌恶的就是幻象。
在魔宫与“心魔”争斗的数十年,后来对方束手无策,便一直用幻象折磨他。
最初他一时不察,在幻境中受的伤几近身死,后来次数多了,他便能轻易地辨别出幻觉和现实的区别。
甚至有时候会故意放任自己沉沦片刻。
但“心魔”的那些花招,翻来覆去,早就被他看腻。
因为太不像了。
幻象中的叶微尘太温柔太虚假,根本不是他的师尊。
于是又和“心魔”一顿互相折磨。
但为何,此刻面前的幻象这么……
顾庭渊僵硬着身体,目光落在四周,天地清明下,一片静寂。
只有这无穷无尽的雪色覆盖。
他心里想:是幻象,很正常,只不过是些识海分裂的后遗之症罢了。
只是他原先走着的,后来不知为何又跑了起来。
问剑峰的五千八百四十六层台阶。
他一步步往上跑,甚至忘记自己是一个修行之人,是天生魔力的魔族。
霜雪落在他的身上,湿透了衣袍,凝成了冰棱。
他还在跑。
穿过被压垮的竹林,裂开的石阶,奔进空旷的殿中。
棋盘还摆在角落,似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坐在那里自行对弈,未等走近就不见了。
玉鼎碎了一半,香灰落了满地。
窗户下的檐铃随风轻撞。
叮——
他又转身往禁地跑,脚下的雪层越来越厚,每一步踏进去都像踩在什么糜烂的血肉上,风在他耳边咆哮。
雪越来越大。
【庭渊。】
脚步一顿,顾庭渊带着满身惶恐转头望去。
一棵枯槁的树下,他要找的那个人静静地靠坐着。
霜雪落了满身,那人仰着头闭着眼,像是在做一场梦。
也许是梦太美了,他便不愿醒来。
苍梧落在一旁,埋了半边在雪地里。
魔主的手动了动,愣愣举起来看着,才发现:
他想撑一把伞。
他想为那人撑一把伞。
……他应该去撑的。
神魂好像被分裂成两半,一半清醒,一半迷茫。
清醒的那部分冷冷地看着:只不过是幻象。
迷茫的那部分却在想:这不是心魔能构造的幻象……
那这是哪里?
是谁创造的?
他目光落在层层雪色下努力挺直腰板的嫩黄色小花上。
它们随风摇曳,是这荒芜天地间唯一的异色。
这是他与那人独有的记忆。
是一个少年夜半偷偷爬上高山,将其一点点移植到这座霜雪覆盖的峰顶。
那时的少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那人会喜欢的。
心口漫上了一种空洞,喉间哽咽难忍,痛苦像是一把刀,初时不察觉,等反应过来时,刀刀落下,已落得满身是伤。
顾庭渊突然明白了。
这是……他亲手构造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