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这一觉睡得很沉,迷蒙之中,再做了一回阿飘,行走在前世熟悉的皇宫,就似她生来便是皇宫的一员。
她终于忆起来了,前世在苏太后赐死李翠芳后,周勖与周家亦被牵连治罪,周勖被斩,李翠芳的三个儿女被赐白绫,仇人死了。可苏太后却请了高僧作法,想要困住她的灵魂。
她不懂,问她:“你是我娘,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苏太后在她失去知觉前,道了一句:“因为你若生,只会毁掉哀家,毁掉苏家……”
“你从未想过寻回我?”
“李翠芳说你早死了,哀家愿意信,至少与一个未知的你相比,她是一把好用的刀。”
她不甘心,挣脱了佛光织成的金网,逃离懿宁宫,进入宗庙,一道灼烈如太阳的光芒闪过,她被推开,她落到了碧水河,掉到河底时,她似看到了里头的异相,她看到年少的自己不甘被卖,跳下碧水河,自己瘦弱的身体沉至河底,她的灵魂被吸了进去,再醒来,她便在王庄乔六婆家。
陶康留下的批命回荡在耳边,“欲求安宁时,去地归来处。”
她一声惊呼,倏地坐起来,胸口起伏,心头隐有微痒,浑身酸痛,这里是养心殿后殿,她扭过脖子,发现不远处的龙榻上躺着一人,是熟睡的太上皇。
她心下一暖,扱了绣鞋,走近龙榻,小心翼翼地替太上皇掖好被子,立在榻前瞧了许久,祖父虽然熟睡,却显得精神不错。
她回到小榻前,却有衣裙,意外地发现伤口处连一个疤痕都没有,就像从来没有取过心头血,唯有衣衫上有点点血渍能证实她确实取过心头血。
刘内监从外头进来,苏晴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龙榻上的太上皇,待她着好衣裙,二人来到大殿。
“翁翁昨儿一宿未睡?且去小榻上歇会儿,下次让年轻宫人值夜,别太累着了。”
刘内监道:“老奴哪能说累呢,几十年过来,早就习惯了,这一日睡上两个时辰就够了。”眼里含着慈和与宠溺。
苏晴用力吸着空气,“是我身上的血腥味,还是翁翁身上的?难不成是我太久没沐浴了?”
他刚才出宫杀了一个人,那丁家好厚的脸皮,竟与丁大平出主意,让他来京城做大驸马。只要事成,丁家其他人都会迁入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先以大公主的未婚夫自居,之后再诚心认错,只要能做驸马,认个错算什么。
刘内监寻到客栈,抓了丁大平,寻了个僻静处将人给杀了。
为了大公主,杀一人算甚,便是杀十人、一百人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敢伤大公主,他刘彼第一个要他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令他再听不到鸡鸣。
大公主乖巧、懂事,心性善良,为了供丁大平读书,卖入李家为奴为婢,可丁大平一中举人,要娶马家小姐不说,还狠心将大公主卖给马员外为妾,这般男子就该杀,比陈世美还无情可恶。
刘内监道:“待回了懿宁宫,大公主再着人预备药汤。你伤了身子,得好好调养。”
这里是养心殿,当时大公主负伤太重,不能移动。
太上皇心忧孙女,只想照顾昏迷的苏晴。
“翁翁的毒都解了?”
“老奴好着呢,精神抖擞。”
苏晴道:“翁翁,我能吃肉粥么,好想吃肉粥,肚子好饿。”
刘内监对外头唤了一声“来人”。
立有一名值夜的内侍奔来。
“去御膳房给大公主取一钵肉粥,大公主饿了。”
“是。”
苏晴拉着刘内监:“翁翁,我睡了多久?”
“七天。”
“我怎么感觉就像睡了一觉?”
你是昏迷,哪里还能记得住时间。
刘内监拉着苏晴坐下,细细打量,“让老奴瞧瞧,这一病大公主又瘦了,不过皮肤倒是白了不少,可得好好补,太医说往后一年半载都得仔细调养。
太上皇还说,如果大公主醒来,待一过端午节,就带着你去洛阳行宫,那里比皇宫好,有药浴温泉,还有时鲜果子,待公主大愈,我们再回来。”
太上皇感动于生死关口,能用自己一命换至亲一命的是苏晴,他这一生也不算失败,至少有一个孙女可以为他去死。
内侍送来了肉粥。
刘内监拿着银针试毒,正要浅尝,苏晴一把止住他:“翁翁,不要,我自己来,待我吃了无毒,你和祖父再吃。”
“大公主……”
苏晴摇头,“你们这回吓着我了,那日的酒如果我先喝你们过一阵再喝,就不会这样,是晴儿不懂事,没护好你们。”
“大公主,那事与你无干。”
她竟是要保护他们,刘内监这一生,从未有人说出保护他的话,心波起伏,越发觉得,为了大公主,他亦可以去死,这一生能有人真心待他,死而无憾。想来大公主与他的想法亦一样,其实早前他待大公主,是因为太上皇喜欢大公主,但这次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苏晴坚决不让刘内监试毒,自己先盛了两口吃下,“翁翁,以后让我为祖父与你试毒罢。”
刘内监轻叹了一声。
小内侍则惊叹于大公主待刘内监的敬重与呵护。
过得一会儿,苏晴道:“翁翁,没事,我可以吃了。”
她盛了一碗肉粥,一脸满足地吃着,吃到半碗时,道:“翁翁吃一碗罢,没毒的。”
刘内监实在拒绝不了,“老奴盛上一碗尝尝,皇上新换了两个会做糖醋菜的厨子,估计大公主也喜欢,倒是苦了太上皇与贵太妃,贵太妃不吃酸,太上皇不喜吃甜的,偏这二人无论是给哪个宫做菜,必要送上几道又甜又酸的菜肴。太上皇现在看到糖醋鱼、糖醋排骨就皱眉头。”
苏晴满是意外,“就不能派人与御膳房的管事说一声,挑一个厨子专给太上皇、贵太妃做菜。”
“太上皇最是不重口欲,如何愿意?他说得最多的便是,皇上忙,不容易,就别给他添乱了。”
苏晴却觉得不能不管,这原就是小事,回头她就去御膳房。
两人正吃着肉粥,一个声音啐道:“刘彼你这老货,在背后与大公主说朕不是。”
苏晴笑道:“祖父醒了,我是与翁翁闲话家常,这可不是说您不是,不是说新来的厨子觉得自己厨艺了得,但凡各宫主子点菜,就做几道徽州。”
太上皇看到苏晴,悬着的心便搁回肚里,“给朕盛一碗,还真是饿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上皇连吃了两碗肉粥,“今日这粥做得不错。”